“小愉儿……”
刚刚在张少璜面前还态度嚣张至极的苏龄暖此刻见到宋愉突然变得局促起来，她站在病床前，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再叫出曾经对对方的昵称时甚至有些干涩。
宋愉看着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双手还紧张不安地轻捏着拳头，好似生怕得罪了自己的样子，不禁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不冷不淡，一时间倒叫人分辨不出她这“笑”是个什么意思，也令得苏龄暖愈发不安。
就在她几乎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宋愉突然开了口：
“战毅的女人？”
“啊？”
苏龄暖显然没能够第一时间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中回过神来。
宋愉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原来你就是那个‘战毅的女人’，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救我。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你那个齐学长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苏龄暖怔了怔，只觉得胸口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
可……
不是活该么？
如果当时不是她瞎了眼信错了人，两人又怎么会从朋友变成陌路？
“对不起。”
沉默许久，她终于说出了这一句压在心底的话。
或许有些迟了，可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她最最想对曾经的友人说的就是这一句抱歉。
对不起，她当初没有相信她。
对不起，她当初误会了她。
对不起，在她家里出事的时候她没能够作为朋友陪在她的身边支持她。
宋愉一震，半响扯出一抹嘲讽，“原来你苏龄暖也有向人道歉的时候？”
“我是真的很抱歉，当初……”
苏龄暖还想说什么，但宋愉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别给我提当初！我最不愿提的就是当初！因为……这样只会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愚蠢。”
听着对方语气里的自我嘲讽，苏龄暖顿时只觉得整颗心都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她大声喊道：
“不是的！真正愚蠢的那个人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
随后又好似泄气了般，垂下了头，喃喃道：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真正蠢到极致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没有相信你……如果、如果我能……”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伤害已经造成了。
她不想替自己辩解什么。
只恨悔不当初！
宋愉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苏龄暖如此失落难过的样子。
她竟……觉得有些心疼……
谁也不会知道，当初年少时，她是真心拿苏龄暖当好朋友、好姐妹的。
虽说那个时候心智未必完全成熟，但她对她的那颗心却是完整的。
可惜，对方却并没有把她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时，关心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她顿时一阵懊恼，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苏龄暖一脸惊喜惊讶地看着自己，眼中满含着热切的期盼。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苏龄暖激动地问道。
她刚刚……是在关心她吧？
是的吧？
既然是关心的话，那就意味着她愿意原谅她了吧？
对吗？
“我……”
宋愉一阵语塞。
生气吗？不生气吗？
她不知道。
当初苏龄暖选择相信燕蔚儿而怀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很生气，甚至伤心。
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几年了，再提“生气”这个词不是显得有些可笑吗？
更何况……
“没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大家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早就不是那种‘过家家’的年纪了。”
她收起了内心的波动，冷淡地道。
苏龄暖一瞬间只觉得无比失落，果然还是不行……
她眼神暗了暗，声音干涩地道：
“抱歉，是我打扰你了。如果……虽然你可能不需要，但如果万一……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给我电话……
“尽管我现在也未必能够帮得了你什么。”
她说完，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来放到床头柜上，看了宋愉一眼后转身离去。
背影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等等。”
就在苏龄暖即将要推门而出的时候，身后的宋愉突然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却不敢转身，她怕对方再说出什么令她更伤心失落的话来，也害怕看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今天的事，谢了。”
宋愉道。
苏龄暖僵直的身子震了震，依旧没有回头。
“还有，我不介意你有空的时候约我出来喝茶聊天。当然，前提是我也有空。”
片刻后，宋愉又补充说道。
苏龄暖一愣，好半天没能回神，等到她终于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转了身一脸期待兴奋地问道：
“我……你……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想错吧？
宋愉别开了视线，“随你怎么想。”
虽然对方的语气里带着生硬，苏龄暖却再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宋愉，高兴道：
“我明白了，谢谢。”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宋愉改变了主意，但很显然，她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也愿意再给她们一次机会。
“行了，赶紧撒手，肉麻不肉麻？还有，我现在可是病人。”
宋愉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苏龄暖一听，连忙从她身上跳开，糟糕，她忘了她才刚刚做完手术了。
但随后，她又忍不住咧开了嘴。
看着她笑得一脸傻乎乎的样子，宋愉愈发显得嫌弃，“我以前只知道你头脑简单，却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蠢。赶紧收起那副傻样子，笑得难看死了。”
“我高兴。”
苏龄暖扬了扬下巴，一脸“我骄傲，我乐意”。
她现在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尤其听到宋愉熟悉的嘲讽，她更是觉得亲切。
这让她觉得眼前的人虽然与自己多年未见却依旧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不曾改变。
这对于几番惨遭背叛的自己来说，这样的“不曾改变”是何其的珍贵。
“小愉儿，你没变，真好。”
她禁不住地道。
第六十三章 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啧，你怎么还愈发恶心了？”
宋愉轻啧了一声，嫌弃再升级。
苏龄暖笑着，表情愈发灿烂，“嫌我恶心啊？那你可能要恶心一辈子了。”
对方越是嫌弃自己，她就越是感觉高兴。
有一种好朋友，叫“天生互怼”。
她们曾经就是如此。
宋愉越是这样嫌弃她，也就愈发证明了她是真的愿意放下过去的芥蒂。
明明是多年不见的两人，就因为宋愉的这几句“嫌弃”而迅速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感。
甚至让苏龄暖有一种“她们好像从来都不曾分开过”的错觉，明明……她们之间不单单只隔了几天，更隔了一世。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一辈子……”宋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可还真有自信，你就知道我不会因为太嫌弃你而抛弃你？”
“不怕，你如果想要抛弃我的话，我就像一块橡皮糖一样紧紧地粘着你。”
苏龄暖摇摇头，完全没有在怕。
宋愉却直接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真是的，别忘了她还是个病人啊，需要好好休息。
兴奋过头的苏龄暖显然再次忘记了这茬，听她要赶她走，立刻有些不满。
宋愉只得再次提醒：
“我能理解你现在兴奋的心情，但是我现在是一个病人。”
而且还是一个刚刚被恋人背叛又失去孩子的病人。
她能不能有一点自觉啊？
宋愉心中无奈又无语。
虽然她脸上是没有什么表现，但也不能否认她遭遇到的残忍事实好吗？
苏龄暖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顿时一阵懊恼自责。
该死！
她光顾着自己高兴了，却忘了……
“小愉儿，你……”
她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好像都不管用。
迟疑间，宋愉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你也别说什么安慰的话了，我不需要，我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听她这样说，苏龄暖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了，何况宋愉现在的情况也确实需要休息。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道了别，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待她离开，病床上宋愉忽然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骂道：
“真是……蠢透了……”
明明上一秒她还决定要和苏龄暖断绝往来，可看着她独自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她却只感觉心脏一阵抽紧。
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叫住了她。
不过，她倒也没有要后悔的意思。
虽然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但眼底的愉悦却骗不了人。
在看到苏龄暖脸上恢复笑容的瞬间，她心底的愉悦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曾经有过伤害，但不可否认，在她心里她依旧还是她唯一的好朋友。
不过，关于这一点，她暂时还不打算告诉苏龄暖。
谁让她当初在她和燕蔚儿那个女人之间选择了相信后者？这是对她“有眼无珠”的惩罚。
此时的苏龄暖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是好友心目中的第一顺位了。
直到许多年以后，她和宋愉两人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偶然提及这个问题，她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幸运。
只是现在的苏龄暖就感觉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才刚对着老先生承诺了自己学中医的决心，结果第二天就因为宋愉的事情而中途离场。
她再去中医馆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老先生对她的极度不满。
要想要成功拜师……估计更任重道远了……
好在她和宋愉和好如初这件事情还是可以让她高兴上许久。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就好像现在，不知不觉就又笑了起来。
战毅一抬头就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苏龄暖一个人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笑得一脸傻气。
简直就像热恋中的少女。
这个念头令他微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苏龄暖收起了游走的思绪，回答道：
“还行，就是想到了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情。”
“哦？那如果我可以让你更高兴，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战毅微挑了下眉，问，墨黑的眸底隐隐地藏着一丝期待。
“更高兴？”
苏龄暖一脸困惑，显然想象不出他会做出什么令她可以更高兴的事情。
当然，如果他同意让她重新回学校上学的话。
或者……
答应让她回家……
想到前一世生离死别这一世又相念却不能相见的爷爷，她飞扬的心情不禁低落下来，晶亮的眼睛上也不禁蒙了一层灰。
也不知……她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到爷爷……
“怎么，你好像完全不期待的样子？”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战毅微蹙了下眉，他并不喜欢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算我告诉你，你可以回去看望你的家人了，你也不期待？”
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抛下诱饵。
苏龄暖一愣，瞬间回神，她猛地抬起头张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看向战毅，“你……你刚刚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
战毅故意道。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好不容易才松了口……
苏龄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冲过去抱着战毅的胳膊，激动道：
“我听到了！听到了！你答应让我回去看望爷爷了，对不对！？你刚刚说了的，我听到了！一言九鼎，你不能反悔！”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往日里锐利的鹰眸微微眯起，战毅轻勾着唇角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几分邪肆。
苏龄暖顿时脸颊一红。
对于他语中的暗示，她不想回应。
可……
她又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犹豫迟疑了半响，她终于还是嗫嚅着小声开了口：
“那……你想我怎么做……”
“那就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了，想不出来的话……”
战毅故意顿了顿，打住了话题，合上书桌上的文件夹做出预备起身离开的样子。
不好！
不能让他走！
苏龄暖心头一紧一把抓住了他，闭着眼睛就急急地扑了上去，一把吻住了他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