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秋，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雕花窗棂透进来的斜阳。
木质床板，碎花被褥，还有那股熟悉的檀香味道。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
这里是林家老宅，是我十八岁时住过的闺房。
桌案上摆着还没写完的大学报名申请，墨迹未干。
旁边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晚星收"三个字，是顾慕琛的字迹。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那封信。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8年，十八岁的我收到这封信后，放弃了北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跟着顾慕琛去了边疆。
那时候我以为那是爱情。
顾慕琛说要娶我，说会保护我一辈子，说林家的成分不好但他不在乎。
我傻傻地信了。
在边疆的五年里，我为他洗衣做饭，照顾他受伤的战友，在最艰苦的环境里等他回来。
直到1983年的那个雨夜，我发现他和江清荷在仓库里抱在一起。
江清荷哭着说她怀孕了。
顾慕琛说那是意外，让我原谅他。
我当时心如死灰，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边疆。
回到京城后，我才知道父亲在我离开后不久就病逝了。
母亲一个人撑着林家的产业，等我回来时已经积劳成疾。
我陪着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顾慕琛后来娶了江清荷，生了两个孩子，官至师长。
而我，一个人度过了四十年的孤独岁月，直到去年心脏病发作死在了那栋空荡荡的老宅里。
没想到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十八岁的这一天。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的信。
信里写着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无非是一些情意绵绵的话，还有对我们未来的承诺。
前世的我看了这封信，激动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跑去找他，说愿意跟他去天涯海角。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直接把信撕成碎片，扔进了痰盂里。
然后拿起笔，在报名申请上工工整整地填写：北京大学，中文系。
正写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晚星，在写什么呢？"母亲端着一碗银耳汤走进来。
看到母亲年轻的面容，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前世我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还是这样年轻美丽。
等我回来，她已经满头白发，憔悴得不成样子。"
妈。"
我放下笔，走过去抱住她。
母亲有些意外，但还是轻拍着我的后背："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黏人？""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母亲笑了笑，把银耳汤放在桌上："喝完汤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学校报到呢。"
"妈，如果我去北京上大学，你会不会觉得孤单？"母亲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傻孩子，妈妈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读书。
林家的女儿，不能因为成分问题就自甘堕落。
你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咱们林家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
我用力点头："我会的，妈。
我一定会让你骄傲。"
母亲欣慰地笑了："好孩子，妈妈相信你。"
等母亲离开后，我重新拿起笔，把报名申请写完。
北京大学中文系，这是前世我放弃的梦想，今生我绝不会再错过。
至于顾慕琛，就让他和他的江清荷好好过吧。
我林晚星，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洗漱，换上最朴素的衣服准备去学校。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
是顾慕琛。
他穿着一身军装，英俊挺拔，正是我记忆中最好看的年纪。
前世的我见到他就会心跳加速，脸红得像个苹果。
现在看着他，我的心里只有平静。"
晚星。"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顾同志。"
我礼貌地点点头，就要绕过他往外走。"
等等。"
他伸手拦住我的去路，"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收到了。"
"那你...""抱歉，我对信里的内容不感兴趣。
现在我要去学校报到，请让开。"
顾慕琛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前世的我收到他的信后，激动得连夜跑到军营去找他，说要跟他去边疆。
现在我这样冷淡的态度，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晚星，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
这个男人，前世用花言巧语骗走了我最好的年华，最后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了我。
现在他还有脸问我怎么了？"顾同志，我们并不熟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让开。"
说完，我直接绕过他往外走。
身后传来他急切的声音："晚星，你等等！"我没有停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在石板路上，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前世束缚我二十五年的枷锁，今生在第一天就被我亲手打破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要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未来了。
到了学校，报到的学生已经排起了长队。
我拿着档案袋站在队伍里，前面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听说北大今年收了好多工农兵学员呢。"
"是啊，我们这些城里孩子竞争可激烈了。"
"你们说，读大学真的有用吗？我***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皱眉。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种思想毒害，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去追逐所谓的爱情。
结果呢？换来的不过是一地鸡毛。"
我觉得读书很有用。"
我开口说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至少能让我们有选择的权利。"
前面几个女孩转过头看我，其中一个打量了我几眼："你是哪家的孩子？看着面生呢。"
"林晚星，住在东城胡同那边。"
"林晚星？"另一个女孩想了想，"是不是林家药材铺的林家？"我点点头。
几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有些微妙。
林家在解放前是开药材铺的，算是小资本家。
虽然解放后积极配合改造，但成分摆在那里，难免会被人另眼相看。
前世我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现在想想，真是没必要。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
那你报的什么专业？"有个女孩问道。"
中文系。"
"中文系啊，毕业了能做什么？当老师吗？""或者当作家。"
我笑着说，"我想写小说。"
几个女孩都愣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忍不住笑了："写小说？那多不实际啊。
还是学点技术比较好，比如学医什么的。"
我没有反驳。
前世我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委曲求全。
现在我明白了，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没必要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很快轮到我报到。
负责登记的是个中年男老师，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林晚星是吧？"他看了看我的档案，"成绩很不错啊，作文分数特别高。"
"谢谢老师。"
"对了，你们这一届有个特殊情况。"
老师推了推眼镜，"学校决定让新生们先去农村体验生活一个月，算是入学前的社会实践。"
我心头一震。
这个我有印象，前世顾慕琛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说要保护我，主动申请和我们一起去农村。
那一个月里，他对我嘘寒问暖，让我彻底沦陷。
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他的手段罢了。"
去哪个村子？"我问道。"
昌平县的红星村，条件比较艰苦，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老师。"
办完报到手续，我拿着住宿安排和行李清单往宿舍走。
刚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晚星！"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朝我跑来。
不是顾慕琛，是他的警卫员小王。"
林同志，我们团长让我来找你。"
小王气喘吁吁地说。"
找我做什么？""团长说...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我皱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托你转达？"小王挠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团长就是让我来接你。"
"抱歉，我没时间。"
我转身就走。"
诶，林同志！"小王急了，"团长说了，这事关你的前程。"
我停下脚步。
关我的前程？顾慕琛想玩什么把戏？想了想，我还是跟着小王去了军营。
路上，小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林同志，你是不是和我们团长闹了什么矛盾？""没有矛盾，我们本来就不熟。"
"可是...团长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今天早上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没有接话。
顾慕琛心情不好关我什么事？前世我为了他的心情患得患失，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到了军营，小王把我带到团长办公室门口。"
团长，林同志来了。"
"进来。"
我推门而入，看到顾慕琛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那张我曾经深爱过的脸，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你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还要回学校整理行李。"
顾慕琛走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你们要去红星村实践是吧？""是。"
"那个村子很偏僻，条件艰苦，你一个女孩子去不太安全。"
我冷笑："那又怎样？""我申请和你们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
果然。
前世就是这套说辞，说要保护我，实际上是为了追求我。"
不用。"
我断然拒绝，"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顾慕琛明显没想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晚星，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开始你就很奇怪。"
"我哪里奇怪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走近一步，"以前你见到我会脸红，会害羞，会...""会什么？"我打断他，"会像个花痴一样崇拜你吗？"顾慕琛被我的话噎住了。
我继续说道："顾团长，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我对你没有任何特殊感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不可能。"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你明明...""明明什么？明明应该爱上你这个大英雄吗？"我讽刺地笑了，"抱歉让你失望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顾慕琛急忙拦住我，"晚星，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不应该贸然给你写信，不应该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这话前世我听了无数遍，每次都被感动得稀里糊涂。
现在听来，只觉得虚假。
守护一辈子？那江清荷算什么？"顾团长，你的感情很珍贵，但我承受不起。"
我平静地说，"我只想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感兴趣。"
"可是...""没有可是。"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没有感情，永远都不会有。
请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我绕过他走向门口。
这一次，他没有再拦我。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我没有回头。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为任何男人停留。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农村实践。
我的室友一共三个，都是北京本地的女孩子。
老大叫张秀英，老二叫李春花，老三叫王小红。
她们看到我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晚星，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秀英问道。"
有点事。"
我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听说你家住东城胡同那边？"李春花一边叠衣服一边问，"那附近好像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宅子。"
"嗯。"
我没有多说。
王小红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听说有个军官来找过你，是你对象吗？""不是。"
"那是什么关系？长得挺帅的呢。"
我抬头看她一眼："没什么关系，就是认识而已。"
三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显不太相信我的话。
张秀英试探性地问："晚星，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这是早晚都要面对的问题，我也不打算隐瞒。"
家里开药材铺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
虽然现在政策放松了很多，但大家对出身还是很敏感的。
李春花率先开口："开药材铺挺好的啊，治病救人，积德行善。"
"就是就是。"
王小红也附和道，"我们家以前还找你们家抓过药呢。"
张秀英看了看其他两人，也点头："出身不是问题，关键看个人。
晚星你看着就是个好孩子。"
我对她们的善意表示感谢，但也没有太过感动。
前世我太渴望别人的认同，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
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的出身而看不起你，不是朋友的人，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收拾完行李，我们几个在宿舍里聊天。"
明天就要去农村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王小红有些紧张。"
应该很辛苦吧，我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农活。"
李春花叹气。"
没事，我们互相照顾就好了。"
张秀英安慰道。
我在一旁听着，心情五味杂陈。
前世去红星村的那一个月，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回忆。
和同学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吃大锅饭，一起在田间地头唱歌。
可是因为顾慕琛的出现，一切都变了味道。
他每天都会找各种理由来找我，给我送水送饭，帮***重活。
其他同学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英俊的保护者。
我也被他的温柔攻势彻底征服，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他的手段而已。
一个二十六岁的团长，要追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还不是手到擒来？"晚星，你在想什么？"张秀英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没什么，想明天的事情。"
"你看起来不太紧张啊。"
王小红说，"是不是农村生活你有经验？"我摇摇头："我也没去过农村，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说得对！"李春花握拳，"我们都是大学生了，什么苦吃不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着大卡车出发了。
车上坐了二十多个学生，都是中文系的新生。
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气氛很热烈。
我坐在车尾，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离开北京城区后，路越来越颠簸，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天哪，这到底要走多远啊？"有同学开始抱怨。"
听说要走三个小时呢。"
"三个小时？那得到什么时候？"我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前世这段路我也走过，当时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对爱情的期待。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多么天真。
车子又颠簸了两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都下车！"司机师傅喊道。
我们鱼贯而下，眼前出现了一个典型的北方农村。
黄土地，矮房子，还有不远处的玉米地。
村支书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热情地欢迎我们。"
同学们，欢迎来到红星村！虽然我们这里条件简陋，但一定会让大家感受到农村的温暖！"大家鼓掌欢迎。
村支书继续说："住宿方面，男同学住村委会，女同学住我家。
吃饭就在大食堂，大家一起吃大锅饭！"分配完住宿，我们开始安顿行李。
村支书家的房子不大，我们十几个女同学挤在两间屋子里，地上铺着草席，条件确实艰苦。
但大家都很兴奋，觉得新鲜有趣。"
这比宿舍条件差多了。"
王小红小声抱怨。"
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张秀英劝道。
我在角落里铺好自己的铺盖，心情很平静。
前世我住的就是这个位置，当时顾慕琛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我，隔着窗户和我说话。
那时我觉得很浪漫，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
一个大男人，每天晚上跑到女孩子住的地方，算什么话？要不是其他人都觉得他是在保护我，早就有人举报了。
安顿好行李，村支书带我们参观村子。
红星村不大，一共两百多口人，主要种玉米和大豆。"
明天开始，同学们就要和村民们一起下地干活了。"
村支书说，"希望大家能吃苦耐劳，好好体验农村生活。"
参观完村子，我们回到食堂吃晚饭。
农村的晚饭很简单，玉米糊糊配咸菜，还有一点白菜豆腐汤。
城里来的学生们有些不习惯，但大家都很懂事，没有抱怨。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农村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我们几个女孩子围坐在油灯下聊天。"
明天要干农活，不知道会不会很累。"
李春花担心地说。"
肯定会累的，但也是难得的体验。"
张秀英说。
正聊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然后有人在外面喊："林晚星同学在吗？"我心头一紧。
这个声音，是顾慕琛。
果然，他还是来了。
"林晚星同学在吗？有人找。"
村支书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室友们都看向我，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
晚星，是谁找你啊？"王小红好奇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去看看。"
走到院门口，果然看到顾慕琛站在那里。
昏黄的路灯下，他一身军装，英姿挺拔。
旁边还站着村支书，满脸堆笑。"
晚星同学，这位顾团长说是来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村支书说道，"党和国家真是太关心你们这些大学生了。"
我看着顾慕琛，心中一阵冷笑。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他想方设法跟来了。"
林同学。"
顾慕琛看着我，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我来这里执行任务，顺便保护你们的安全。"
执行任务？什么任务需要一个团长亲自跑到这种小村子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为了我。
但我不能当着村支书的面拆穿他，那样对我的名声不好。"
谢谢顾团长关心。"
我客气地说道，"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那就好。"
顾慕琛点点头，"我就住在村委会，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村支书在一旁笑得更欢了："有顾团长在，我们就更放心了。
晚星同学，你真是太幸福了，有这样的好同志保护你。"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我转身就要走。"
等等。"
顾慕琛叫住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这是我带来的罐头，你们女孩子体质弱，多补充点营养。"
村支书眼睛都亮了："哎呀，顾团长想得真周到。
晚星同学，快接着吧。"
我看着那个保温盒，没有伸手。
前世我就是被他这些小恩小惠感动得稀里糊涂的。
现在想想，一个团长的津贴能买多少罐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却珍贵得不得了。"
谢谢顾团长的好意，不过我们吃得很好，不需要特殊照顾。"
顾慕琛明显愣住了，手拿着保温盒僵在半空中。
村支书也有些尴尬："晚星同学，这可是顾团长的一片心意啊。"
"顾团长的心意我理解，但是我们既然来体验农村生活，就应该和村民们一样。
特殊化不好。"
说完，我转身走进院子，关上了门。
身后传来村支书尴尬的笑声和解释声。
回到屋里，室友们都围了上来。"
晚星，外面那个军官就是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吧？"张秀英问道。"
嗯。"
"他对你真好啊，还带罐头来。"
王小红羡慕地说。"
是啊，长得又帅，军衔又高，对你又体贴，这样的男人***啊？"李春花感叹。
我苦笑一下："你们想多了，他只是执行任务，顺便照顾我们而已。"
"这话我可不信。"
王小红坏笑，"哪有执行任务还带罐头的？明摆着就是为了你来的。"
"就是啊，晚星，你就别装了。"
张秀英也起哄，"人家一个团长，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偏偏对你这么上心，说明你很特别啊。"
我摇摇头："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要他的罐头？"李春花问道，"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朋友之间的关心也应该接受啊。"
我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很累。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种"理所当然"的逻辑绑架了。
所有人都觉得顾慕琛对我好是应该的，我拒绝是不识好歹。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我不接受就是矫情。
可是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因为我不想欠人情。"
我淡淡地说，"无功不受禄，这是基本的道理。"
室友们面面相觑，显然不太理解我的想法。"
算了算了，晚星不想说就算了。"
张秀英打圆场，"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干活呢。"
大家各自躺下，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躺在草席上，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影。
前世的第一个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想着顾慕琛竟然为了我跑到这种地方来，想着他对我的体贴和关怀。
那时的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现在想想，那种幸福建立在多么脆弱的基础上。
一个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几个小恩小惠，就让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
现在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叫起来下地干活。
农村的早晨很美，空气清新，阳光正好。
村民们已经在田里等着我们了。"
同学们，今天咱们要掰玉米。"
村长大叔笑着说，"看着简单，做起来可有学问呢。"
说着，他给我们示范了一遍。
看起来确实不难，但真正上手才知道不简单。
玉米杆很高，叶子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
而且玉米棒子很重，掰下来要马上装进筐里，不然会散落一地。
我们这些城里孩子哪里干过这种活，一个上午下来，个个都累得腰酸背痛。"
哎呀，这也太累了。"
王小红坐在田埂上直喘气。"
是啊，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春花***肩膀。
我虽然也很累，但比她们好一些。
前世***过一个月农活，多少有点经验。
正休息着，顾慕琛出现了。
他拿着水壶和毛巾走过来。"
同学们辛苦了，喝点水休息一下。"
大家都很感激，纷纷接过水喝。
顾慕琛走到我面前，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
擦擦汗吧。"
我没有接："谢谢，我有自己的毛巾。"
他的手僵了一下，但还是温和地说："你的毛巾湿了，用这条干净的。"
"不用了。"
我站起身，走向另一边继续干活。
其他同学都看着我们，眼中满是不解。
有个男同学忍不住小声说："这女的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
"就是啊，人家团长这么关心她，她还摆什么架子。"
"可能是觉得自己条件好吧，看不上人家。"
这些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不在乎。
前世我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委曲求全。
这一世，我只想活得自在一些。
下午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赤脚医生。
听说是县里派来的，要给村民们做体检。
这个赤脚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我叫方景行，是县医院的医生，今天来给大家检查身体。"
村民们都很配合，排队等着检查。
我们这些学生也被安排在最后。
轮到我的时候，方景行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北京大学中文系。"
"北大？那可是好学校啊。"
他笑着说，"我也是学医的，当年也想考北大医学院，可惜没考上。"
"方医生谦虚了。"
他给我量血压，检查心肺，动作很轻柔。"
同学的身体很健康，不过要注意劳逸结合，别累坏了。"
"谢谢方医生。"
我正要离开，他突然叫住我。"
同学，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林晚星。"
"晚星...好名字。"
他笑得很温和，"有机会的话，我想和你多交流一下。
我对文学也很感兴趣。"
我点点头："好的。"
走出医务室，我发现顾慕琛就站在门外。
他的脸色很难看，盯着我看。"
和医生聊什么这么开心？"他的声音有些冷。"
体检而已。"
"体检需要聊这么久？"我皱眉："顾团长，你在质问我吗？"顾慕琛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只是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绕过他往前走，心中一阵冷笑。
前世他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和江清荷纠缠不清，却对我的一举一动都要管。
这就是男人的占有欲吧。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又不珍惜。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给他这种机会。
第二天是休息日，不用下地干活。
我决定去村子附近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了昨天那个赤脚医生方景行。
他也是一个人，背着药箱，看起来是要去出诊。"
林同学，这么早就起来了？"他笑着打招呼。"
出来走走。
方医生这是要去哪里？""村东头有个老人病了，我去看看。"
他看了看我，"要不要一起去？可以了解一下农村的医疗情况。"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村东头是红星村最偏僻的地方，只有几户人家。
生病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只有老伴在身边照顾。"
老大爷，您感觉怎么样？"方景行蹲在炕边，仔细检查着老人的身体。"
就是胸口闷得慌，喘不上气。"
老大爷虚弱地说。
方景行听了听心肺，又量了血压，表情有些凝重。"
大爷，您这个情况需要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县医院？那得多少钱啊？"老大爷的老伴着急地问。"
检查费不贵，主要是要确定一下病因，才能对症治疗。"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农村人看病难看病贵，这是当时的普遍现象。
方景行从药箱里拿出一些药："这样吧，我先给您开点药缓解症状，过两天如果还不见好转，一定要去医院。"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老两口连连道谢。
走出老大爷家，我忍不住问："他的病严重吗？"方景行叹了口气："怀疑是心脏病，但是没有设备确诊。
农村的条件就是这样，很多病都耽误了。"
"那怎么办？""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
他看着远山，"这也是我选择来农村行医的原因。
城里的医生多，农村更需要。"
我有些意外："你是主动申请来农村的？""是啊。"
他笑了笑，"我父亲也是医生，从小就教育我要有医者仁心。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这样的品格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年代，有多少人愿意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主动来农村服务？"林同学，你学中文，将来想做什么？""想当作家，写一些有意义的小说。"
"写什么题材的？"我想了想："写普通人的生活，写他们的酸甜苦辣，写社会的变迁。"
"很有意义的理想。"
他真诚地说，"文学可以启发民智，影响社会。
鲁迅先生当年也是弃医从文，用笔做刀，拯救国民的灵魂。"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博览群书，思维敏锐，谈吐也很优雅。
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的小河边。
河水清澈，两岸长满了芦苇。"
这里很美。"
我感叹道。"
是啊，农村有农村的好。"
方景行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空气清新，民风淳朴，没有城市的喧嚣。"
我也坐下来，看着潺潺流水。"
方医生，你结婚了吗？""还没有。"
他笑了笑，"一直忙着工作，也没遇到合适的人。
林同学呢？有男朋友吗？"我摇摇头："我只想专心学业。"
"那倒是明智的选择。"
他点头赞同，"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只依附男人生活。"
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前世的我就是太依赖男人，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对了，昨天那个军官是你的朋友吗？"方景行突然问道。"
不算朋友，就是认识而已。"
"看起来他对你很关心。"
我苦笑："太关心了，反而让人困扰。"
方景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人的关心确实会让人有压力。"
我们在河边坐了一个多小时，聊了很多话题。
从文学到医学，从理想到现实，从社会到人生。
这是我很久没有过的轻松愉快的交谈。
方景行是一个很有深度的人，他的见解独到，思想进步。
和他聊天让我觉得很充实。
回村的路上，我们遇到了顾慕琛。
他从村委会出来，看到我和方景行一起，脸色立刻就变了。"
林同学，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
他快步走过来，眼神在我和方景行之间来回移动。"
出去走走。"
"一个人？"这话问得很明显了，我有些不悦："和方医生一起去看病人。"
顾慕琛的目光转向方景行，眼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就是县里来的医生？""是的，我是方景行。"
方景行礼貌地伸出手，"您是顾团长吧？久仰大名。"
顾慕琛没有伸手回应，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打破沉默，"方医生，改天再聊。"
"好的，林同学。"
方景行温和地笑着，"有空可以来找我，我有很多好书可以借给你看。"
我点点头，转身往村里走。
顾慕琛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和那个医生很熟？""刚认识。"
"那为什么要和他单独出去？"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顾团长，你管得太宽了吧？""我是关心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用不着你关心。"
我冷冷地说，"而且我和谁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是我的自由。"
顾慕琛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很难看。"
晚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有些痛苦，"我做错了什么吗？"看着他受伤的表情，我心中一阵冷笑。
前世我就是被他这种"深情"的假象欺骗了。
明明是他自己有问题，却总是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一样。"
顾团长，我们本来就不熟，你没必要对我这么上心。"
我平静地说，"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职责，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可是我...""没有可是。"
我打断他，"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他沉重的叹息声。
我没有停步。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心软。
回到住处，室友们都围了上来。"
晚星，你去哪了？我们找了你半天。"
张秀英问道。"
出去走走。"
"和那个顾团长一起吗？"王小红八卦地问。"
不是。"
"那和谁？"李春花也凑过来。
我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和县里来的那个医生一起去看病人。"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
晚星，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医生了吧？"王小红小声问。"
没有，只是聊得来而已。"
"可是那个顾团长多好啊，英俊潇洒，前途无量，你怎么能..."张秀英劝道。"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我淡淡地说，"我对顾团长没有感觉。"
"那对那个医生有感觉？"李春花追问。
我摇摇头："现在我只想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看我不愿意多谈，她们也就不再追问了。
但我能感觉到，她们都觉得我的选择很奇怪。
在她们看来，顾慕琛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方景行优秀。
一个是团长，前途无量；一个是乡村医生，前途未卜。
正常人都会选择顾慕琛。
可是她们不知道，有些东西比地位和前途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