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河里捞上来一个少年。
其实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把他捞上来只是惊鸿一瞥瞧见了他的脸。
哦,还没泡发的俊脸。
跟着我的丫鬟都吓坏了,只有我费劲吧啦的把这个人拖了上来。
他长得好看,但这不是把他捞上来的主要原因。
而主要原因是,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当今丞相府二公子,季诏。
我爱而不得的人。
哦,忘记说了,我是丞相府大小姐,季乐乐,看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随行的丫鬟是跟我打小一起长大的,名唤姚姚。
她确实是吓傻了,这丫头胆子小得很,从小就总是被我吓哭,如今拖上来一个半死人,早就颤抖的躲在树后面了。
大,大小姐……咱们别管这个人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丞相大人知道了又要……又要说大小姐了…
我只是细致的瞧着面前之人的面容,越看越像,根本不在意姚姚说的话。
抬手戳了戳这个人的脸颊,刚要说要不然把他弄回去,就冷不丁和一个视线对上了。
雾草。
这下我也被吓到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戳他脸颊的手也被他死死攥住,攥的泛白,我疼的龇牙咧嘴。
那个人的眼神很清冷,黑眸半合,
你……
估计是被水泡久了,声音沙哑的很。
我很快冷静下来,接话道,
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鱼一样眼睛一番就过去了。
你先别说话,我不会弃你不顾。
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要做好以身相许的准备。
当我用了我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后,那个少年很明显气息一滞,眼神带着怪异。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招呼不情不愿的姚姚过来,两个娇小玲珑的女子一头一尾把他架起来,我故意忽略了他惊悚的目光,对着姚姚道,
咱们把他运到马车上,带回府。
姚姚咬着唇,即便万千不愿但也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卖力拽着他的脚。
少年一直没再出声,倒是他的表情,因为我拽着他的脑袋一直细致观察着才能看出来他略微复杂的神情。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我这个妙龄女子搭救吧。
就这样,人被我们运回府了。
但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鸡飞狗跳,我爹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着急的亲自把这个少年抱回屋子,叫了不少郎中。
我和姚姚都傻眼了。
大小姐,请问您是在哪里发现二少爷的?
我缓慢转回头,看向老管家。
你刚才说什么?
老管家又重复了一遍,看着我逐渐变得惊悚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没敢再问。
我抿唇,佯装镇定,就是不说话。
等着老管家自讨没趣离开后,我的脑子高速运行,我都说了些什么?
以身相许?
哦,还好。
就说开了个玩笑。
毕竟我是要嫁给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嫁给旁人。
是的,因为我爹位高权重,其下门生无数,大多都位极人臣,我爹为了生命安全,主动尽忠,要把我许配给新即位的皇帝,26岁的赫润之。
我年芳18,季诏年纪比我小两岁,16岁。
我是在三年前喜欢上他的。
那时候我情窦初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接触的异性有限,唯有那个长相俊秀一直跟着我玩的二弟。
三年前一次放纸鸢,不小心掉在了树上,他爬上树给我摘下来递给我,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了,一瞬间我就像是触电了一般,对他的欢喜便如同生长的野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我知道,我爱恋的开始就预示着结束。
我们是亲姐弟,禁忌之恋。
从此我理智占据上风,开始有意识的远离他,但是看着他受伤的眼神,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心疼。
没办法,为了他,也为了我。
直到今日我瞧见了那个飘在河里的少年,我想,嫁给一个像他的也好。
结果那货就是他。
我的爱情又死了一次。
身为丞相府大小姐,尚未出阁死了两次的心,外面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姚姚看着我逐渐复杂的神情,试探性扯了扯我的衣袖,
大小姐,方才有个公子在不远处唤了您几声。
我看向门外,没人。
姚姚抿唇,
那位公子以为您是聋子,说了句可惜就自顾自进来了。
聋子?
我火了。
那会儿正在悲伤我的第二春,哪里会注意到那些个旁不相干的人。
他往哪里走了?
我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让边上的姚姚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随后姚姚指了一个方向,我看向那个屋子,拔腿就过去。
大小姐慢点……
爹!刚才有人说女儿是聋子!
我人还没进去,嗷的一嗓子声音就传进去了,可是当我真正迈进房门,顿时安静如鸡。
里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爹。
另一个……
那个男子嘴角带着极浅的笑意,眼眸微弯,似笑非笑的看向我。
雾草。
我捂着心脏。
第三春来了。
大小姐果然如大人说的那般活泼可爱。
公子说笑了……
我瞧着我爹那张赔笑的老脸满是汗颜,他看向我的表情有点像是货物要砸手里的扼腕。
我甚欢喜。
一句话,说的我满面羞红,说的我爹满脸春光。
后来一道圣旨下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爹那天羞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季相长女季乐乐,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深得君心,着即册封为皇贵妃,赐字金,钦此!
因为当时还是皇子的赫润之并不是我爹扶持的人,所以他娶的妻并不是我,如今皇后也不是我,皇贵妃已是能给的最高位置了。
至于赐字为金,金·皇贵妃。
大概是觉得金字听起来比较富贵?
我不懂。
但是我知道,圣旨一到,我和我二弟的缘分,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
当时来宣旨的大太监除了圣旨外还带着好几个马车的东西,奇珍异宝如流水般送进了丞相府。
自从那日开始,我便开始被教导宫里头的礼仪,为一个月后的册封大典做准备。
而那个被我从河里捞上来的二弟,自从回府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我也开始平静的准备婚事。
即便是做妾,皇家的妾。
我出嫁那天,姚姚哭的不成样子,甚至一度昏厥过去,我笑骂了句便叫她去休息了。
凌晨,天刚蒙蒙亮,房门被人打开了。
我没有回头就知道是姚姚。
不是叫你去休息么?怎么又过来了?
身后的人良久无言。
我抬眸看向铜镜。
一瞬间,我死去的心似乎又活过来了。
季诏。
他一袭黑衣,身姿挺拔,看着羸弱但其实衣服下的肌肉摸着很舒服。
季乐乐。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
估计是被水泡的。
我没有回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他。
他很少叫我的全名,一直唤我姐姐。
今天,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叫我心直痒痒。
他的声音该死的好听。
良久,见我没有应答,他黑色的眸子带着深意,
我只问你一遍。
我静心凝神。
他看着我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还是带了一抹笑意。
只是问出来的话,强势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那一日你说的以身相许,还算数么?
我突然就平静了。
良久,看着我没有应答的意思,他眼眸中的光逐渐灰灭。
季诏。
他抬眸。
你过来。
他向我走近几步,特别乖。
我起身,转过来。
何时这个曾经比我矮的少年已经高到足以叫我仰视。
我看着他,
圣旨已下,抗命诛九族。
季诏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那双眼睛里不复往日的纯粹,包含了太多太多,情欲?欢喜?遗憾?
我不知道。
季乐乐,你何时喜欢上我的?
他眉眼带着清冷审视,过于火辣的视线叫我羞红了脸。
三年前。
季诏勾唇浅笑,
你可知我是何时喜欢上你的么?
我抬眸,猝不及防听见他小声的话语,瞳孔逐渐变大。
你……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我娘和另一个男人生下来的。
我们俩不是一个亲娘。
也不是一个亲爹。
我爹怎么让他留下来的?
当我坐在轿子上的时候,我的心跳依旧平静不下来。
他竟然也是。
自你把我从河里捞上来开始,我就知道,你也是。
前世他死在了河里。
从我救他开始,他就知道了。
他目光肃穆,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少年的眼神。
但是我还是要进宫的。
虽然我娘早亡,但是我爹尚在,株连九族,我无法做到叫他们为我偿命。
季诏只是沉默,但是他似乎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外面在叫我了,季诏只是看着我,一眨不眨的,缓缓侧过身,让我走了出来。
如果他早一点,早一点告诉我,我们或许就不会错过了。
起轿——
从今天开始,我踏上了成为金·皇贵妃的道路。
而我和他重生的秘密,只有我们知晓,直到我俩埋入黄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