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璟年纪小，多数做的都是些杂活，不重却繁琐。 几天下来，萧璟倒也习惯了，只是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慕筠瑶。 他无意间的一句自言自语惹来全贵一记火栗子。 “想什么你，以你的身份能见到小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还敢惦记。” 萧璟黑了脸，要不是现在的自己又瘦小又没有武功底子，他一定把全贵的手拧断。 午时刚过，他便拿着剪子去了后园准备修剪枝叶。 刚走进园内，便听见一阵嬉笑声。 萧璟下意识地抬起头，空中正飞着一只老鹰风筝。 顺着线下落，只见慕筠瑶正兴奋地拉扯着筝线，小脸上尽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萧璟眉眼一软，平静的心中顿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也许这就是本该属于苏如婳的过去，也该是她一辈子的快乐。 萧璟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几次想上前都迈不开腿。 他想去亲近她，可总有个声音在嘲笑自己：看看你以前对她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只是个奴才…… 萧璟的手陡然一松，终是选择远远看着。 香雪想给慕筠瑶倒杯茶，茶壶却已经空了，便朝慕筠瑶道：“小姐，奴婢去给你倒壶茶来。” 慕筠瑶只顾放风筝，头也不回：“好。” 萧璟心不在焉地剪着枝叶，时不时地转头看慕筠瑶。 望着那张笑脸，他的心好像也被填满了一样充实。 突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就是慕筠瑶惊慌失措的声音。 “救，救命啊！香雪……香雪！” 萧璟猛地转过头，只见那小小的身子在水面扑腾，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脸。 一瞬间，久违的记忆带着刺般席卷而来。 他心头一窒：“如婳！” 萧璟扔下剪子，毫不犹豫地跑过去跳进湖中。 慕筠瑶呛了几口水，视线都被冲的一片模糊。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时，一只手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 萧璟一手抱着慕筠瑶，一手费力地划着水朝岸上游去。 他紧咬着牙，心中暗骂这副身体的不中用，竟然这么快就没力气了。 “咳咳咳……” 怀里人的咳嗽声让萧璟心一紧，立刻憋了口气将慕筠瑶托举起来。 慕筠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赶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她喘了几口气后立刻望向萧璟，见他正吃力地抓着岸沿。 慕筠瑶想也没想，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快上来。” 萧璟一愣，腕处的那抹暖意似是钻进了心底。 他爬上岸，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目光却落在慕筠瑶身上。 小姑娘浑身都湿透了，刘海贴着额头，面颊旁的小辫子不断滴着水。 萧璟见她没了刚刚的惊慌，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慕筠瑶用手背轻轻擦去下巴的水：“刚刚害怕，但是看到你就不怕了。” 她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分外可爱。 萧璟心一软，无法自持地抬起手想去触碰那张脸。 可就在他刚将手伸过去时，香雪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姐！” 香雪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急匆匆地将一身狼狈的慕筠瑶扶起来。 她看了眼还泛着波澜的湖面，脸色一白。 而后又将目光放在了萧璟身上，当即骂道：“又是你这个奴才。” 闻言，本就被打搅的萧璟面容一冷。 他看着香雪，眼中满是与其年岁不符的冷凛。 自己被下人伺候那么多年，这种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丫鬟他还是头一次见。 香雪也不管发生了什么，直接认为是萧璟干了什么才让慕筠瑶落水，正要去叫管家，慕筠瑶却叫住了她。 “我刚刚不小心掉进湖里了，是阿璟救了我。” 一声恍如隔世的“阿璟”听得萧璟眼眶泛热。 尽管眼前的人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可他仍能看见苏如婳笑意吟吟地在自己面前。 听了这话，香雪僵了僵，刚刚的气势顿时没了。 本是自己当差不小心，要是闹到老爷那儿她免不了挨顿板子。 她话锋一转：“小姐回屋换身衣裳吧。” 慕筠瑶也觉着有些冷，应了声后不忘提醒萧璟：“你也快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萧璟嗯了一声，目送着她离开。 待那小小背影消失了，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眼角竟然湿了一片。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酸涩的眼，暗骂自己怎么真的成孩子了。 可那久违的关心却让他无法控制情绪，脑子里除了苏如婳的笑容，真就没什么了。 良久，萧璟才拧了下衣角转身离开。 等换了身干净衣服，管家突然过来寻他。 “阿璟，老爷说了，以后你就去望雪院当差。” 闻言，萧璟愣了。 望雪院是慕筠瑶的闺院，按理说是不会让男子入内的。 管家又催促了几句，萧璟才揣着有些忐忑却难掩欣喜的心去了望雪院。 这样也好，在那儿做事就能离她更近了。 不过让萧璟没想到的是慕父居然也在。 他看着那张比慕丞相年轻几分的脸，不觉怔了怔。 慕父见这少年虽不过十二，但模样却很清俊，只是眉眼间竟带着大人的深沉。 若非因着年纪小，自己也不会答应慕筠瑶让萧璟在内院当差。 一旁的香雪呵斥道：“没规矩，见了老爷还不行礼？” 萧璟抿着唇，眼底划过丝不耐。 先不说自己从前只对皇上和爹娘行礼，哪怕是慕丞相，两人也是平起平坐，怎么可能要行礼。 “爹，阿璟为了救我磕着腿了，您别怪他。” 慕筠瑶拉着慕父的手，软着语调撒着娇。 慕父对女儿向来是百般疼爱，对萧璟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他摸了摸慕筠瑶的头，看向萧璟：“以后你就在这儿伺候瑶瑶，不过只在外间伺候，不许进内房。” 萧璟瞥了眼香雪不情不愿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慕筠瑶身上。 “是。”虽说已经习惯下人的身份，但他还是无法低声下气地去应承别人。 慕父点点头，心中盘算着也就让萧璟待一段时间。 等他大了些定是不能留在这儿的，毕竟慕筠瑶还要嫁人，名声很重要。 待慕父走后，香雪立刻摆出了一副掌院的模样，将扫把丢到萧璟面前，趾高气扬地吩咐：“去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 萧璟蹙起眉，纹丝不动。 他真怕这丫鬟带坏慕筠瑶。 见萧璟不仅不听话，还目光阴翳地盯着自己，香雪神色一狞：“你这奴才……” 可她话还没说完，慕筠瑶拉着萧璟就跑了出去：“香雪，让别人扫吧，我和阿璟去放风筝。” 阳春三月，绿意盎然。 慕筠瑶站在假山下，仰头望着那个正在帮自己捡风筝的少年：“小心点，别摔着。” 萧璟跳了下去，将手里的风筝递给她：“线已经断了。” 闻言，慕筠瑶失落地黯了双眸：“这是爹送给我的……” “再去买一个就行了。”萧璟脱口而出。 慕筠瑶没有说话，拿着风筝走到亭子里坐下后看着湖面发愣。 萧璟微怔，竟然从小姑娘的眼中看到了孤独。 他心紧了紧，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慕筠瑶抬头看着他：“爹说风筝放的越高，娘就看的越清楚，我想娘了。” 听了这话，萧璟神情一滞。 见他不说话，慕筠瑶以为他娘也不在了，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为什么要叫我如婳？” 萧璟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攥起，往事似是一遍遍在脑子里闪过。 他坐了下来，嗓音竟带着几分沧桑：“你跟她长得很像，我把你当成她了。” 慕筠瑶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是谁？” 萧璟唇线颤了颤，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丝深沉。 他若将心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慕筠瑶可会明白？ 她现在才十一岁，恐怕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吧。 在不愿被她讨厌的私心下，萧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一直都在府里，从没出去过吗？” 慕筠瑶撑着脸颊，眉毛皱成倒八字：“爹说外头不安全，而且我每天下午都要读书写字，我想出去玩。” 萧璟看她鼓着脸，粉嫩地跟寿桃似的，忍不住笑了：“那以后我带你出去玩。” “没有管家的允许，你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慕筠瑶的话让他笑容一僵。 他忘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而是个身份地位的下人。 萧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是满眼嫌恶。 萧父是前大将军的副将，他自小就跟着父亲习武，身体哪里会想现在这般瘦弱。 忽然，一只蓝点蝴蝶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最后停在了萧璟的肩上。 他正要赶走，可看见慕筠瑶亮晶晶的眼神，他便放下了手。 “爹说过，如果娘想我了，就会变成鸟或者蝴蝶飞过来看我。”慕筠瑶笑了笑，“这是不是你的亲人呢？” 闻言，萧璟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唤了声：“如婳……” 慕筠瑶以为她在叫自己，便分外认真地纠正：“我不是如婳，我是慕筠瑶。” 她停顿了瞬，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筠瑶，不过在香雪和爹面前要叫我小姐，否则会挨板子的。” 萧璟犹豫了一下，生疏地开口：“筠瑶？” “嗯！”慕筠瑶笑着点点头。 望着那纯真的笑容，萧璟好像也被感染了似的忍不住弯了起来嘴角。 肩上的蝴蝶停留了一会儿便飞走了。 慕筠瑶捡了几片落花，心血来潮地将一朵海棠花插进萧璟鬓间。 萧璟别扭的整张脸都纠在了一起，可看她笑得那样开心，无奈地摇摇头后仍由她胡来。 园门处，香雪紧皱着眉看着嬉笑的两人，心中满是不满。 这么不合礼数的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慕筠瑶的名声怎么办。 左思右想下，香雪决定还是找机会找慕父回话，把萧璟派别处去。 入了夏，望雪院一过未时就跟蒸笼似的。 慕筠瑶怕热，慕父便将她挪到凉快点映月阁住。 萧璟在这儿数月，因着慕筠瑶，几乎快赶上半个主子了。 不过他也没完全把自己当主子，毕竟这里不是将军府，为了能在慕筠瑶身边，他还是得做点样子。 慕筠瑶捧着碗酸梅汤，坐在亭内晃着双腿：“阿璟，你说你会武功是真的吗？” 萧璟将自己的酸梅汤推到她面前：“会一点。” 天知道他只是说漏了嘴，没想到却被她当真了。
萧璟拿起折扇，一下下帮慕筠瑶扇着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