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墨染进屋了,姜时念让谨烟带着小女娃回她们院里睡。
女人惨叫声不断,姜时念听得心惊胆跳的。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他们这邻居,今晚女人和那女娃会经历什么。她又忍不住想,要是这妇人难产而亡,那男人在哪儿,他回来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会不会后悔。
她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害怕。
这时,一人从后面抱住她,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又很生气。一下没忍住,回手就是一巴掌。
崔泽懵了,“我怎么惹你了?”
姜时念抿了抿嘴,“他抛下妻儿,不管她们死活,一人在外面逍遥快活,这种男人还算人么!”
崔泽很委屈,“你打我是为何?”
“打你那是你欠打!”
姜时念瞪了崔泽一眼,转身往外面走。
终究,他也会成为那个男人,而她会变成那个女人,一巴掌还轻了呢。
崔泽追上来,“解气没有?”
“哼!”
“要不你再打我一巴掌,诺,刚才是左脸,这次给你右脸。”
“不打,没心情!”
“我给你买了烧鸡,用大氅裹着,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
墙头两名东厂暗卫,受命保护姜时念的。
二人面面相觑,一人道:“刚才那个舔着脸讨打的是咱们七爷?”
另一个人反问:“是吗?”
“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咱们七爷不会这么贱。”
“确实挺贱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哄好了
进了院,崔泽跟在姜时念身后,不经意扫了西边领院一眼,见竟然亮灯了。
“咦,西院原来也住人啊,我还以为是空的。”
姜时念看过去,果然有亮光,陆长安在?
崔泽又看到挨着墙的树上竟然有只风筝,于是过去,腾身一跃,将之拿了下来。
“上面还有字。”
姜时念一听这话,忙走过去,一把夺过来。
“嘿,你抢什么啊,又不是你的。”崔泽好笑。
姜时念抿嘴,“我喜欢不行?”
“行,哪天我给你做一只,比这只大,比这只好看。”
“谁稀罕!”
姜时念拿着风筝进屋,在崔泽没进来前,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北风突至,相见难求,此间千万里,望安好。
笔迹是陆长安的,这几句是在向她告别。
他要去哪儿?
为何不当面跟她说?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烧鸡还热着,你要不要吃了?”崔泽走进来道。
姜时念已将风筝收了起来,回头看到崔泽将烧鸡装在盘子里,已经拆好了,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但此刻,她却没什么胃口。
“不吃了。”
她走到床前,慢慢躺下,而后长呼一口气。
崔泽气的咬牙,自己塞了一口,而后走过去,见姜时念皱着眉头,手无力的捶着腰,那股怒火一下又熄了。
他坐过去,将姜时念拉到怀里,一手拦着她一手给她揉捏腰部。
“那妇人可怜,你气什么?”
姜时念哼了哼,也不说话。
“等你生的时候,我定陪着你。”
“我不……唔。”
崔泽低头吻住姜时念,把她负气的话又顶了回去,一番柔情后才放开她。
“你就不能信我?”
姜时念突然红了眼,“你让我怎么信你?”
“你说。”
姜时念别过脸,本来只是气,但现在更多的是委屈了,眼泪也不听话的流下来。
她以为,上一世她为他已经把眼泪流干了。
崔泽啄吻着她脸上的泪,很轻很柔,直至将她呜咽再次吞下去。
夜深,崔泽给出了薄汗的姜时念换了干净的中衣,再看她红着眼,娇气的埋在软枕里,由着他伺候,心不知不觉化成一滩水。
“你不说,我怎么应你,嗯?”他哄她道。
姜时念摇头,“不说。”
崔泽叹了口气,“那我先应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
翌日,姜时念醒的晚,崔泽陪她一起躺着,知道谨烟在外面唤用早饭了。
姜时念睁开眼,见崔泽正盯着她看,手把玩着她的头发,嘴角带笑,一脸不正经的样子。
想到昨晚,姜时念红着脸捶了他一下。
“你先穿好衣服,我让谨烟进来。”
“不用她,以后我服侍你起身。”
崔泽说干就干,先自己起来穿好衣服,再小心的扶起姜时念,细致的给她穿衣服。
因为白木这毒,姜时念比一般孕妇更显手脚笨重,别说自己穿衣了,便是起身都起不来。
崔泽将她拉起来,先在屋里走动两圈,活动开筋骨,这才出去。
用早饭的时候,隔壁突然有哭声,而且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听着人心里就难受。
姜时念让崔泽扶着她出门,正好和张大娘碰到一起。
“夫人,可别过去,小心沾上晦气。”
“怎么了?”姜时念问。
“哎,那家男人昨夜里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在街上睡着了,这么冷的天,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冰块了。”
姜时念皱眉,“那妇人……”
“哎,拼着命把孩子生下,母子平安,这才缓过一口气,男人竟没了,从此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
风吹的冷,谨烟拿出来大氅,崔泽给她裹紧,同时搂到怀里。
“能帮的,你已经帮了,别人的苦,你就别替着难过了。”
“若是我,我该怎么办呢?”
崔泽心猛地一痛,是啊,如果他死了,她和孩子怎么办呢?
“官差把尸体送回来了,那妇人哭得起不来,我得过去劝着点。”张大娘说着叹了口气,又嘱咐道:“我就是回来跟夫人说一声,您千万别过去那院,我知您心善,已经让子衿去喊张琪了,让他帮忙把男人给葬了。”
姜时念点头,“还是大娘您想的周到。”
“快回屋吧!”
这时官差从那院里出来了,领头的竟然是陆长安。他穿着着素色圆领的官服,不期然往这边望一眼,也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崔泽。
隔着几步远,陆长安冲他们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陆世子端方雅正,谦谦君子,这样的男人很招女人喜欢吧?”崔泽突然转头问姜时念。
姜时念愣了一愣,猛地想起来,她曾让乞丐破坏陆长安相亲,而那时候她不知道乞丐和崔泽是一家子。
所以他会怎么揣测她这一行为呢?
以为她爱慕陆长安?以为他俩有什么?
姜时念一笑,“陆世子就像那天上的月,美好但遥不可及,只能奢望一眼,这种心情,你很能理解吧?”
“姜、时、念!”
姜时念打了个哈欠,“不行,我还要回去补一觉。”
说着她转身回院里,留崔泽一人在寒风中咬牙切齿。
中午崔泽没有回来,而姜时念一觉睡到了下午,直到谨烟进屋说昭华郡主来了。
慕容令宜!
她来做什么?
姜时念稍稍梳洗了一下,从屋里出来,便见那慕容令宜坐在厅子里,穿着绯色的外裳,玉带束腰,妆容浓丽,妖而凌厉。
姜时念眸光沉了沉,上一世的仇还没报呢,到底还是不甘心,既然她送上门来了,便是老天爷给她机会。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笑吟吟的走过去。
“郡主,许久不见。”
慕容令宜看到来人,再看一眼她挺起的肚子,怒火一下冒出来。
她倏地站起身,眼神一厉,抬手朝姜时念扇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不能娶她
这一巴掌,子衿精准的接住。
“贱婢,你敢碰本郡主!”
“昭华郡主。”姜时念看向慕容令宜,脸上仍带着笑意,只是眼神有些锋利,“喝茶吧,稍稍一等,他就回来了。”
“他是我七哥,即便今天打了你,又能怎样?”慕容令宜咬牙道。
姜时念扶着腰,歪头一笑,“他是我男人,熟远熟近?”
慕容令宜看向姜时念的肚子,眼神愈加凌厉,犹如刀刃一般,带着凛凛杀气。
一个元卿月,她已经要嫉妒的发狂了,现在又是姜时念。
一个嫁给了崔泽,一个怀着崔泽的孩子,而她这么爱他,却只有一个好妹妹的头衔。
不,她不甘心!
姜时念在慕容令宜的怒火中坐下,还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郡主,你是七爷的义妹,往后我们也算一家人了。”
“你也配跟本郡主平起平坐!”
“我怎么不配了?”
慕容令宜眯眼,“你不过是怀了他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别忘了崔府还有一个侧夫人,名正言顺的嫁给我七哥,照样什么都不是。而你,我七哥给你好脸色,不过是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罢了,你休要把自己抬得太高。”
姜时念给自己倒了杯茶,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而后笑了笑:“那侧夫人的位子,好真不稀罕。”
“呵,你还想做正室?凭你一个寡妇?”
姜时念抬眸,“你七哥是那种守规矩的人么,娶个寡妇不好听,但只要他愿意,给我十里红妆也不是不可。”
“我七哥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那人,你不过是跟她长得像才得我七哥另眼看待。”
“替身又如何,我得到崔夫人的名分,得到他的人,为他生儿育女,还有他的一辈子,什么爱不爱的,这些实在多了。郡主,你爱他,可你能得到什么?”
“姜、时、念!”
姜时念摇头,“郡主,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你……”
这时崔泽回来了,刚进院就冲里面喊了一声。
“今晚烫锅吃,我买了一大块牛肉回来。”
张大娘从厨房出来接住,“哟,这肉新鲜,我去切片。”
“谨烟呢,快去打酒。”
说着话,崔泽裹着一身严寒进来了,先脱下大氅,再在火盆旁烤手,转头看到慕容令宜,奇了一声。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七哥不着家,我只能找到这里。”慕容令宜噘着嘴道。
“有事?”
“非得有事?”
崔泽笑笑,“谁又惹你了?”
慕容令宜瞅了姜时念一眼,轻哼一声:“未来的崔夫人,我可惹不起呢!”
崔泽一愣,看向姜时念,见她低着头喝茶,一副乖巧的样子。他心思转了转,过去坐到姜时念身边,从她手里夺过茶杯,将剩的半杯茶一口喝干。
“你抢我的做什么?”
“你的好喝。”
姜时念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再倒了一杯,塞到他手里。
“怎么回来这么早?”
“城门无事,早些回来陪你。”
姜时念垂眸,娇羞的不说话了。
慕容令宜看他们这般,酸水汩汩往外冒,忍不住气道:“七哥,你不会真的打算娶她当正室吧?”
崔泽眯眼,“别乱说!”
慕容令宜眼珠一转,“所以你根本没有这意思,是她痴心妄想?”
姜时念看向崔泽,眼眸微颤,期待又有些害怕他的回答。
崔泽沉下一口气,“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了?”
慕容令宜委屈的不行,“我就是想知道!”
“他日办喜酒少不了你一杯就是。”
听了这话,慕容令宜又气又伤心,腾地一下起身,“这杯喜酒,我不喝!”
说完,转身跑走了。
姜时念撇嘴,“她怎么不问问,你崔七爷跟谁办喜酒啊。”
崔泽挑眉,“还能有谁?”
姜时念啧啧道:“张家王家李家的女儿,总不会是我吧?”
“你想当崔夫人?”
“你给吗?”
二人对视着,好像谈论的不是你嫁我娶的事,而是带着杀气的博弈。
谁都没有对谁敞开心扉,看不清对方的真心,揣测对方的图谋,以自我为中心衡量得失。
但只要爱对方,这些都是可以妥协的。
他们在等对方的答案……
许久,姜时念突然打破僵局,灿然一笑,“晚上吃烫锅么,我要吃多一些。”
她放弃了他给的答案,无论他娶不娶她。
崔泽烦躁的起身,“你们吃吧,我去守夜了。”
说完,他披上大氅出门去了。
姜时念笑笑,有些话有些事真的不该弄太明白,也就这几日的活头了,糊里糊涂的也挺好。
崔泽和乞丐在城门前的大槐树下喝酒,一人抱着一坛,凭着寒风吹,一口接着一口,烈酒如火,烧得心里凉,身上热。
“她跟了我,她怀着我的孩子,我应该娶她,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崔泽喝得有些多了,眼神不甚清明。
乞丐喝的也不少,他打了个酒嗝,道:“但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
“除非你收手!”
崔泽怔了一怔,随后大笑,“对,我不能。一个姜时念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放下所有。”
“她只是长得像金悠。”
“对,我只喜欢她的眼睛。”
“那你愁什么?”
崔泽猛灌了一口,“但我舍不得她哭,她想要的,包括我的命,我都想给她。”
“老七,我们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回不来头了。再说金悠,她是为了谁进宫的,你不能对不住她。”
“……”
“那些送到兰园的女人,你一个都没有碰过,唯有姜时念,你是迫不得已,为了消除圣上猜忌,这才碰她的,更有了后面她怀孕的事。你对她有愧疚,但也仅此而已。”
第一百三十章她杀过人
这一夜,崔泽没有回来。
谨烟早上进来伺候姜时念起床,忍不住问了一句。
姜时念笑,“他啊,大概是被吓到了。”
“啊?”
怕被逼婚呗,姜时念是真觉得好笑。这个狗东西恶名在外,让人提起就脊背发寒,没想到胆子还挺小。
姜时念也不解释,只问谨烟今儿的天气好不好。
“难得的好天气。”
姜时念点头,她记得上一世那天北风呼啸,天冷极了,她从破庙里逃出去的时候,血流到地上,不多一会儿就冻住了。
用过午饭后,姜时念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听得隔壁院里乱糟糟的,有哭的有骂的还有搬东西的声音。
张大娘说是隔壁妇人的娘家人从外地赶来了,正收拾东西,今天就把她和两个孩子带走了。
“那女子生孩子时出了不少血,又给那死鬼哭了一场,身子虚弱得很,实在不适合上路。但天越来越冷,怕只怕大雪封路,到时就真走不了了。”
张大娘话音刚落,院门敲响了。
她去开门,不想正是那妇人。
妇人脸色很差,走路还得身边的老妇人扶着。
老妇人应该是她娘,小心扶着,脸上带着心疼。
“今儿就要走了?”张大娘从另一边扶着问。
妇人点头,虚弱的笑了笑,“特来谢谢您和您家夫人,若不是你们好心,我和孩子那晚就不成了。”
老妇人也忙道:“是啊,您几位救了我女儿和外孙的命,是我们的大恩人。”
来到石桌前,姜时念不方便起身,让张大娘扶着妇人坐下。
“大家邻里邻居的,应该做的。”她道。
妇人摇头:“还是要谢谢您和张大娘,只是我要随父母回家了,不能报恩。”
姜时念笑,“你有女儿又有了儿子,身体健健康康的,这就是福气。”
“是,我也看开了。”
因为要赶着出城,妇人辞过之后便该启程了。
“对了,您认识陆世子吧?”
姜时念一怔,“你认识他?”
妇人往院西边看了一眼,“您日后遇到他,劳烦向他转达我的谢意。他是个好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妇人离开后,姜时念看着西墙发了一会儿呆。
听着那边关门上锁,很快没了声音,因为妇人跟着家人这就走了。只是约莫有半个时辰,那一家人又回来了。
张大娘去问,说是昨夜里城内一家遭窃,官府在城门口排查,排了长队,等到他们估计天都黑了。
“如此倒不如第二天一早再走。”
这种事也没多稀奇,姜时念听后没放在心上。
再晚一点,有官差过来,说是盗贼强闯城门,崔泽在抢抓盗贼的时候受伤了,伤得挺重的,让姜时念赶紧跟他去见崔泽。
姜时念垂眸凝思片刻,让谨烟拿来大氅,让子衿跟着她一起去。
“您一人去就行。”那官差道。
姜时念淡淡看着那官差不说话,而那官差看了看子衿,小姑娘一个,瘦瘦弱弱的,稍稍权衡了一下妥协了。
“咱们快走吧。”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很快离开巷子,一路朝城门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