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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古怪地笑了一下，说：“对，我更喜欢年纪大的。” 年纪大的丁然。 而不是现在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太行的丁然。 然后眼睁睁看着丁然像被霜打过一般耷拉下来。 苏夏也不安慰，也不找补，抱着手臂看着丁然冷笑。 于是丁然又把自己刚被霜打碎的一颗心粘吧粘吧，自己拾起来，扬起一个清澈愚蠢的微笑：“没关系，我以后也会年纪大的。” 他伸手勾了勾苏夏的小手指：“你到时候要记得更喜欢我。” 苏夏：…… 个小王八犊子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这个手看来不分是不行了！ 微语医疗的事情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由于整个方案太过大胆，涉及面又太广，还是需要一个更重量级的人来压阵，所以苏夏只是作为夏陆允的副手来跟进项目，真正主导的人还是夏陆允。 对此苏夏和庄雪都没有异议，苏夏是看得明白，她此前只是战略市场部的一个普通职员，乍然挑大梁别人很难信服，而庄雪则是乐得清闲，虽然她嘴上不说，该她做的事情也会做，但苏夏看得出来，她对工作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在项目上了正轨之后，她又回到了一个袖手旁观的角色，时不时站在李总的角度去刺两句夏陆允，然而夏陆允并不为所动。 至于丁然…… 他还是个刚毕业的职场宝宝。 圣诞节很快到了，庄雪在国外多年，有很多国外的好友，早就约定了等到圣诞节放假一起聚聚，早两天就飞去了美国。 丁然有些忐忑，他一直以为苏夏不喜欢节日的仪式感，可能节日对她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有假期，有自己时间，圣诞节这种没有假期的洋节，在苏夏眼里大约和双十一没什么差别——商家促销的噱头罢了。 遂，丁然啥都没准备。 结果圣诞节前一周，苏夏送了他一个钢铁侠。 年轻又单纯的丁然这一周都很慌。 送礼物吧，送贵了苏夏肯定不会太开心，而且他现在囊中羞涩，买完包余额直接清零，但便宜的他又会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可是不送礼物的话，丁然觉得别说苏夏了，他都对不起钢铁侠。 就很纠结。 纠结到周五的例行约会都找借口推脱掉了。 苏夏并没有任何异样，在听到丁然说周五晚上有事不能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独自回了住处。 一个周末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给自己的副业赶单子。 苏夏的副业还挺特殊的，属于比较小众的一个领域，那就是同人文。 很久之前，苏夏也曾经有过文学梦，想要拿起笔，写下自己心中的故事，但是从大学到工作，除了在一些杂志上零零散散发过几篇短篇小说之外，她并没有能够取得有价值的建树。 她试过在网站写长篇小说，但是往往写到最后都是单机模式，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几十万字作品下面只有零星的读者评论，还多是鼓励加油的，并没有探讨剧情的。 说不挫败是假的，苏夏心里知道自己或许在这一行天赋有限，她写不出讨喜的人物，她笔下的人物很难脱出她自己性格的桎梏，人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总是更愿意追求那些纯粹的、美好的、炽烈的灵魂，没有人愿意低头看和自己一样纠结又不讨喜的人。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苏夏接触到了同人文这个领域，起因是写作认识的好友痴迷当时一个大热 ip 里的配角，为配角的际遇意难平，对着苏夏哭诉了半个月，苏夏一时冲动，提笔写了人生第一篇同人文。 她文笔扎实，剧情跌宕，对原著角色的性格把握得极为精准，发在自己没几个人关注的微博号上之后，被好友看见，好友大呼过瘾，并且用自己粉丝不少的大号转发了。 于是苏夏收获了写文以来最多的反馈。 那之后苏夏陆陆续续又写过一些热门角色的同人文，她阅读面广，同人文题材包罗万象，她几乎什么都能写。 但同人文是没有出路的，因为版权问题，出版、影视化这些路子全部都走不通。 但苏夏低估了网友的神奇。 在写完某个热门宫斗剧悲情角色的同人文后，她遇到了一个土豪粉丝，对方小心翼翼地私信她，想要花五千块定制一个同人文，只要求结局 HE。 苏夏也没啥可犹豫的，挣钱而已，不寒碜，便接了。 从那之后，她成了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同人文太太，什么题材都能写，接受付费定制，产量又高又稳定，成了她的标签，订单络绎不绝。 毕竟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少小众圈子的爱好者，在嗷嗷等粮。 有时候苏夏也觉得很奇怪，类似的情节，放在自己的原创故事里，显得寡淡无味，放在同人文里，就变得精彩绝伦。 所以可能说到底，还是自己天赋不够吧！毕竟，在别人的人设基础上创作故事情节，总是会容易许多。 苏夏也不纠结，既然文学梦无望，那就好好赚钱，上班搬砖是赚钱，写同人文同样挣钱，运气好的时候，副业收入比工资还高。 临近圣诞节，同人文需求也有增长，挑拣了几个合适的单子，苏夏周六一天都没出房间门，早饭是即食小面包，午饭是泡面。 晚饭本来打算啃个苹果，再动用自己不多的厨艺，煮两个水煮蛋补充一下蛋白质。 她刚把苹果啃上，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往外看，不出所料，果然是丁然。 一整天的高强度脑力劳动，让苏夏有些疲惫，看见丁然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沉默着打开门让他进来。 丁然一进门看见苏夏在啃苹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神就变了。 苏夏不明白他怎么了，想了想道：“我给你也削一个？” 丁然闷声点了点头。 “我可以一口气削完皮不断掉。”这是苏夏引以为豪的手艺，她今天心情不错，订单完成得很顺利，削苹果都成了一种放松。

丁然盯着苹果皮，却突然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过来陪你过节的。”

苏夏刀没停：“嗯？什么节？” 丁然：“啊？” 他抬头看着苏夏，刚才眼里的心疼无措变成了巨大的茫然：“平、平安夜啊！” 苏夏想了一下，原来今天就是平安夜了。 实不相瞒，她在同人文里都写了几对 cp 一起浪漫过平安夜了，有的在吵架有的在和好，有的在袒露心扉，有的在求婚。 但她真不知道今天就是平安夜，因为她没看日历，只大概知道好像是最近。 丁然心里则更复杂一些。 苏夏提前给他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结果她其实根本都不记得这个节日，这……他真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有时候丁然觉得看重这些仪式感的自己显得非常地肤浅，但有时候又会觉得苏夏不在乎这些特殊的日子，或许也根本不在乎自己。 苏夏已经把苹果皮削好了，长长的一根，拎在苏夏细长的手指中间，透过苹果皮的圈圈，丁然看见苏夏眼里的笑。 苏夏今天心情不错。 丁然想，原来她并没有因为平安夜自己来得晚了而不高兴，也并没有一个人凄凄楚楚啃苹果的荒凉。 苏夏好像总是这样，她的喜怒哀乐永远有自己的节奏，从不以他人为转移。 这个他人包括丁然。 丁然第无数次为这个认知而感到丧气。 他从包里掏出精心包装的礼物盒，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不说话。 苏夏一挑眉：“给我的？” 丁然点头，一口啃掉三分之一个苹果。 包装盒是手工包的，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苏夏稍稍放心，缓慢地拆开绿色的丝带，看见里面是一个苹果形状的小蛋糕。 苏夏笑起来：“正好没吃饱。” 于是丁然又开心起来，同时用力又一口干掉三分之一个苹果。 慕斯蛋糕胚，加巧克力淋面，周围还装饰着圣诞元素的小配饰。 很简单的一个小蛋糕，但—— 苏夏在勺子挖下去之前，忽然道：“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她在苹果果蒂的位置看见了一些稚拙的痕迹，看起来不像是蛋糕店会拿出来卖的样子。 丁然抿唇不语，苏夏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吃吗？” 当然不会难吃，奶油慕斯加巧克力而已，用料很好，是苏夏喜欢的味道。 苏夏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的。 于是丁然又耷拉下头去。 好半晌，丁然张嘴道：“我就是——” 苏夏看着丁然吃惊瞪大的眼睛笑，把勺子收回，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蛋糕，而对面被塞了一大口蛋糕的丁然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吧，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忘了节日，作为补偿，等下吃完蛋糕，我们出去逛夜市好不好？” 距离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夜市，各种小吃齐聚，这个点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丁然果然高兴，他牵着苏夏走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兴致盎然地询问苏夏这个想不想吃，那个想不想尝，像一个摇着尾巴积极献宝的狗子一样欢快又殷勤。 苏夏忽然觉出一些趣味来。 她想，她已经够成熟的了，为什么总是习惯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丁然呢？ 他比自己小了四岁，四年之前，自己追求的东西，或许未必比他稳重多少。 至少，四年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可以当一个全职作者，在写作中缔造属于自己的王国。 如今的丁然，或许不懂职场规则，没接触过职场的残酷，他还一片赤诚地相信着每一个人，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吃顶头上司的醋。 但，丁然总会长大的。 他会长成一个成熟的绅士，会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会在现实和理想中找到一些平衡——就像她自己对待写作那样。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天冷了几天，空气都被冻得冷硬，终于在今夜达到了一个饱和。 空气里纷纷扬扬落下雪来。 行人欢呼驻足，欣喜着拥抱拍照。 丁然跃跃欲试地看向苏夏，苏夏莞尔一笑，主动伸手抱住他。 以后有以后的成长。 但今夜，有今夜的浪漫。 丁然和苏夏在雪里走了很久，苏夏想起自己还没毕业的时候，每年圣诞，自己总会收到一些苹果和巧克力，无聊的大学生总是不肯放过把任何节日都过成情人节的机会。 在那个年纪，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她，要趁着最美好的年华，去谈一场最浪漫的风月。 坦白来说，苏夏也不是没有动摇过，当一个宿舍的女生都和男朋友出去过节，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宿舍、且由于电费平摊，所以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好意思开空调冻得打哆嗦的时候，苏夏有认真想过要不要找个对象。 至少，两个人一起出去在节日氛围里吹着冷风挨冻，或许比自己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宿舍里挨冻要好一些吧。 于是她从她收到的苹果和巧克力里认真挑选了一番。 她是有些颜狗属性在身上的，而她自己的颜值也注定了她的颜狗标准有些高，于是这一步，刷掉了八成。 其次，只谈恋爱，不谈未来。 剩下两个广撒网的花花公子。 苏夏忍了忍，继续琢磨自己的第三个要求。 ——恋爱后最好不要天天见面，会很影响各自的正常生活，如果可以的话，一周、不，一个月见一次，节假日可以额外见面。 那两个花花公子是这么回答的。 花花公子一号：“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的话，我可能需要再谈一个女朋友平常陪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花花公子二号：“虽然我是系里逃课最多的，但起码，我一个月见我任课老师还不止一次，你怎么比我还过分？” 恋爱计划，卒。 后来又一个平安夜，也是这样突然下雪了，路灯昏黄，雪花纷纷扬扬，节日氛围瞬间拉满，苏夏在宿舍里终于待不住了，但她又觉得一个人出门溜达似乎有些凄凉，于是自己摸黑去了教学楼顶楼天台，寻思着这大半夜的，应该没什么人。 好死不死的，撞上了一对情侣，啃得啧啧有声。 苏夏还近视，走近了才看清，尴尬得原地冒烟。 对方倒是大大方方的，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她，然后从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摸出了一个苹果。 “送给你，圣诞快乐。” 苏夏直愣愣地接过，假装没听见男生低声嘀咕：“我给你的，你怎么给她了？” 苏夏道了谢，带着苹果离开天台，一个人走在雪地里。 雪越下越大，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苏夏在路灯下仰起头，雪花在路灯的光锥里铺天盖地，布满了她整个视野。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喜悦。 不是孤独的，凄凉的，无所适从的。 是欣喜的，满足的，脚踏实地的。 她在那一天想通，她不需要恋爱，这个世界的美好有许多种，这漫天的大雪，和陌生人送的苹果，都是世界给她的美好。 她无需通过恋爱、通过一名异性来达到圆满。 而时过境迁，在多年后的又一个平安夜，丁然像雪地里撒欢的狗子，快活地冲进刚刚积满一层雪、还未被人踩踏过的草坪，用脚在上面一步一步踩出一个大大的心形，最后他站在心的尖尖上，纵身一跳，把自己端端正正地摔进心形正中间。 苏夏笑得蹲在地上。 丁然躺在雪里大喊：“快给我拍个照！” 苏夏忍着笑站起来，掏出手机给他拍照。 按下的那一秒，丁然抬起两条手臂，在自己的头顶比了个心。 大心心套着小心心，全部送进苏夏的眼睛里。 苏夏笑得手抖，一连拍了好几张。 丁然看她一边拍一边低声说话，便大喊：“你在说什么！” 苏夏憋住笑，透过呼出的白雾看丁然。 颜狗标准，达标。 只谈恋爱不谈未来，不达标。 每个月见一次面，不达标。 苏夏说：“我说你好土啊！” 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愣是没有破坏自己压出来的那个人形。 “什么？你说你好喜欢我的大心心？” 苏夏白了他一眼，收了手机往前走。 嗯。 这个丢人的玩意儿也是世界给她的美好。 不管他们的开始有多么阴差阳错。 不管他们的未来还有多少未知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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