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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挽这晚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梦，梦回十二年前与陆西骁第一次见面。 那晚的夜又冷又深，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小袄子蹭了泥巴，变成了灰黑色。 她躲在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期望着父母亲可以快点找到她，把她带回家去。 她多么希望可以听到那一声周柔的“絮儿”。 可是她没有等来焦急的父母，而是一个双眼冒光的乞丐。 那乞丐衣不蔽体，头发脏乱，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看见小周挽，乞丐饿狼捕食一样扑向她。 周挽尖叫着后退，小小的胳膊使了全力挥舞着，想要阻止那乞丐的逼近。 她喊叫着，闹着，终是给那乞丐搞得心烦，找了块破布塞进她嘴里，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骂。 骂完，他一把提起她，露出恶心的笑：“正好认识几个人贩子，明天就把你这个小东西卖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够爷喝几天酒。” 周挽从小就不是软柿子，她紧紧瞪着乞丐，想着该怎么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天还没亮，小周挽就被乞丐抓着向里街走。 里接是京城里最肮脏的地方，样样不少。 周挽挣扎着不肯跟着走，被乞丐一把摔在墙角，白净的额头磕破了皮，血流了满颊，看着渗人。 纵是这样，周挽也一滴泪没掉。 也是这样，站在阴暗处目睹一切的秦刹对着身边的陆西骁说：“主子，这是个好苗子。” 陆西骁那年才八岁，一双眼便已看透世间万事，其中不再有属于少年单纯的光。 秦刹身手正是巅峰的时候，剑一出一回，那乞丐便首身分离，鲜血洋洋洒洒染了满地雪。 周挽被吓住了，一双美目睁的极圆。 陆西骁走出来，半蹲下身，逆着光向周挽伸出手：“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的母妃可是后宫中最美的妃子啊，饶是才八岁，陆西骁就已长得眉清目秀，鼻梁挺拔，唇红齿白。 周挽看呆了，怔怔地伸出手，握住了陆西骁的手。 他的手好暖，将周挽冰凉的小手都握在掌心。 周挽猛地醒来。 她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谁握住。 她偏头去看，床边赫然一道身影。 周挽心下一惊，想自己什么时候戒备心这么弱了，有人夜闯她寝房她都察觉不到。

她就要撤回手起身去摸枕头下的小刀。

床边人影开口：“是我。” 是陆西骁。 提起来的那口气松了，可周挽还是收回了手，坐在床榻上问：“深更半夜，皇上也做采花盗之事了？” 陆西骁并不恼，反而说：“周挽，你要不要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你以周挽的名字活了十二年，要不要正大光明地做回秋允絮？”陆西骁继续说。 没有点烛，周挽看不清陆西骁的样子。 可那日，她问他自己究竟是不是大理寺卿府走失的那个女儿时，他冷言冷语地回她，不是。 那一幕周挽还记得。 不过几月，他却坐在她床榻边，问她要不要做回秋家大小姐。 “你从前，万般不愿承认我是秋府走失的那个女儿，现在这般又是为何？”周挽是欣喜的，但还是忍不住轻声问。 从前，从前，从前他只不过不想她离开自己身边而已。 他害怕放她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陆西骁不语。 帝王善变，周挽恐他改变思绪，答：“我只想要能够陪在父母亲身边罢了。” 床榻边的那人颔首，回：“好。” 秋络瑶终于见到了陆西骁。 但她没想到，会是同父亲母亲，还有周挽一起。 卫公公拿着圣旨，四个人齐齐跪作一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寻回大理寺卿嫡女秋允絮，朕与大理寺卿同悦，特赏大理寺卿秋远节黄金万两，秋允絮黄金千两，西域进贡丝绸十匹。钦此——” 秋络瑶黑了脸，自己竟丝毫未有。 秋父秋母并不知道周挽曾是陆西骁的暗卫，因此对陆西骁莫名其妙的赏赐心中有惑，但还是谢了恩：“谢皇上——” 刚要起身，卫公公拿起另一道圣旨。 周挽瞧着皱了眉，直觉不对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理寺卿嫡女秋允絮，静容婉柔，丽质轻灵，端庄淑睿，性行周良，着即册封为昭妃，钦此——” 诏令一出，殿中跪着的四人皆是一愣。 周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陆西骁，眼中满是不解。 秋络瑶没有抬头，却快要将这一口贝齿生生咬碎。 秋父秋母却是心中大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没有半点欣喜是不可能的，可陆西骁曾对她说予她十里红妆，让她入主中宫的时候，她也是欣喜的。 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周挽轻声问，“你不是答应我让我陪在父母身边吗？” 陆西骁坐于龙椅之上，神情不明：“这是圣旨。” 圣旨便不可违命，违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秋络瑶在这时微微抬头，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妻子说：“西骁，这不好吧，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哪有我做妻，姐姐做妾的道理。” 她的本意是让陆西骁收回圣旨。 哪知陆西骁却道：“你既如此识大体，便由秋允絮入主中宫，你为妃吧。” 闻言，秋络瑶脸色大变，她扮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西骁！这后位……可是你允我的……” “你喜欢自由，我也不想约束你。”陆西骁淡淡瞥一眼秋络瑶。 见这一幕，周挽内心欢喜又落了空。 原来还是要她的自由去换秋络瑶的自由，他紧抓着自己不放，先是关在青容殿，而后又给她秋允絮的身份，现在又要将她封妃。 到底还是为了成全秋络瑶。 周挽在心里不禁冷笑，笑自己是世间最痴傻的女子，她顾念十二年旧情，可他却一心只为自己胞妹。 不是这天下最可笑之事吗？ 她俯下身子，一如往年那样给陆西骁磕头，说：“小女子无才无德，只想孝顺父母，实在不配为妃。” 陆西骁皱起眉，心中那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觉又浮现。 “我意已决，即日起，秋允絮入主中宫，秋络瑶搬去贤德殿，封淑妃。”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听一言一语，甩袖离开。 秋络瑶箭一般怨恨的目光直直射向周挽，可秋父秋母还在，她不能发作。 只能咬牙切齿道：“真是，恭喜姐姐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死？ 这个问题困扰了秋络瑶半月有余，终是得不到一个答案。 周挽不得不接了旨。 秋父秋母被周挽扶起，两人满目愁容地看着周挽，问：“絮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忽略的秋络瑶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嫉恨。 陆西骁和皇后之位还不够，就连父母，她都要抢去吗？ 周挽无奈地摇摇头，对父母亲说：“父亲母亲，不要忧虑过度，总之我已回到你们身边，只想好好尽孝。” “是啊，父亲，母亲，我和姐姐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的，”秋络瑶忙上前拉住秋父秋母的手，佯作出一副乖巧女儿模样。 周挽暗暗看了眼秋络瑶，眼底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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