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硕的大嗓门一下将我拉回现实，此时我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还没等我说话，那家伙就快速钻上车，一溜烟跑了。
这就是所谓交友不慎吧。
看着程硕的汽车尾灯消失不见，我不禁暗暗后悔，早上就不该图省事让程硕顺道载我的。
「走吧。」宋祁拉开车门，声音比之前柔和不少。
他突然这样我有些不适应，不敢看他，匆匆上了车。
孕妇容易犯困，刚坐上车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小区楼下。
跟宋祁道别正准备下车，却被他叫住。
「纪晓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宋祁微微侧身，手肘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透。
我不知道他突然问这话什么意思，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便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在宋祁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今天的宋祁有些不正常。
「早点上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宋祁的声线其实很好听，是典型的低音炮，一句简单的话，让我心脏开始乱跳。
我说了句宋总注意安全，慌忙下了车。
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包落在宋祁车上了，可等我下楼时早已没有宋祁的身影。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宋祁夺走了孩子，并且还娶了张晓晴。
「纪晓晓，你儿子现在叫我妈妈呢。」
张晓晴脸笑得有些近似扭曲，我突然惊醒。
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虚惊一场，幸好是梦。
周五下班，刚出小区楼栋电梯，就看见站在我家门口的宋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看样子应该是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的。
声控灯暗下，略微昏暗的楼道中，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骇人。
目光瞥到他手上的一个女士包，就是我昨天落在他车上的那个。
这么生气，估计是我让他多跑一趟了。
「麻烦宋总跑一趟了。」我讪讪笑了下，伸手想去拿过包来。
宋祁微微侧身，我手落了个空。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依旧没有动静。
只是用他那骇人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要给我看出一个洞来。
过了半天我才听见他开口，语气像是刻意在压抑着什么，
「纪晓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个问题，明明昨天已经回答了，但对上他那压迫又直接的眼神，我有些心虚。
想起昨天那个梦，我刻意岔开话题。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顶多设计费收高了点，宋总要是觉得贵了，可以终止合作。」
我看见他胸口起伏，看样子被气的不轻。
「纪晓晓，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死鸭子嘴硬。」
宋祁被我气笑了，那些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我见他从笔挺的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那是我的检查报告。
「宋总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表面强装镇定，实则大脑一片空白，晚上那个梦不断在我脑海浮现。
「纪晓晓，我真的迟早要被你气死。」
上次他也这样说过。
「你这孩子，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宋祁说这话时，脸上的怒气还没消散。
我心里警铃大作，「宋总说话真好笑，就算我怀孕，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抢过报告单，可惜宋祁举太高，我根本拿不到，反而因为着急没站稳，撞倒在他身上。
我听见他发出一声哼笑，随即我腰间一紧
「和我没关系？你一个人能怀上？」
大脑宕机了，我意识到被宋祁耍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是我了，要不是有这个孩子，他根本就不愿意承认？
他这是怕我拿着孩子要挟他沉不住气了？
又或者是，他不想他们宋家骨肉流落在外？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是不允许的，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或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世上的。
我更希望他能在被爱里成长。
「和别人不行吗？」我用力推开他，与他对视。
「你敢。」宋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我为什么不敢？」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能够酒后乱来，还突然管上我了。
「纪晓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这么笃定，去医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宋祁不怒反笑，只是他的笑让我觉得更加渗人。
我不能跟他去医院，去医院一查就知道孩子是他的。
不论是他将来要把孩子带回宋家，或者是不让我留下，都是我不能承受的。
这两个月，我已经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了，虽然他还未成型，但我知道我是爱他的。
我不允许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怎么不敢了？」宋祁冷笑一声，长指随意地将手里的报告单折好。
他的表情和记忆中的场景慢慢重合，脑海里浮现很久之前的回忆，少年也是这样冷笑的。
回忆宛如一把钝刀，慢慢地在我心上来回划动，不是很痛却很磨人。
我深吸了口气，仰头带着刻意伪装的轻松，「宋祁，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留下了你的孩子吧。」
宋祁手上的动作一顿，好看的眸子眯了眯，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
「首先你我并不熟，更别说相爱了，要不是这个孩子，估计宋总都不愿意承认那天的事吧。」
我看见他的脸黑了一个度，眸子里散发出堪称危险的气息。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第二，那天我们怎么发生关系的，我想你应该清楚。所以麻烦宋总告诉我，留下这个孩子的理由是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我看见宋祁的脸已经黑到底了。
他应该是生气极了，一连说了好几个纪晓晓你心可真狠。
我看着他愤怒离开的身影，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般，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宋祁要是再多留一秒，我的崩溃就掩藏不住了。
12
我以为这次之后，他应该厌恶极我了。
谁知道周一上班，我在小区楼下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窗半开，露出宋祁好看的脸，不似以往的清冷，有着肉眼可见的疲态。
「上车。」
他的声音不同于那天的凌厉和强势，反而有种落寞和脆弱。
心脏不自觉抽痛一下，鬼使神差地，我上了车。
他从旁边拿出一个精致的袋子，里面是各种早餐。
「谢谢。」
宋祁没有理我，只是专心地开车。
中午我和往常一样，准备与同事去产业园食堂，出门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宋祁。
现在正值各个公司的午饭时间，宋祁长相出众，不断有路过的人悄悄打量他。
他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牛皮纸袋，其中一个，写着我最常吃的那家甜品店的名字。
他大步走过来，不顾人群，拉着我的手腕往楼下走去。
「别看了，去吃饭了，去吃饭了。」
我听见程硕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只觉得耳尖烫得厉害，忘了甩开他的手。
「以后就不要去吃那些没有营养的了，小产不是小事，还有注意日常保暖。」
宋祁一边打开饭盒，一边叮嘱。
他状态看起来比上午好了一些，但是依旧难掩疲态。
那天我只是为了不想和他纠缠而编了谎话，没想到他当真了。
我有些木纳地点点头，看他突然这么细心，内心有一丝自责。
不过我安慰自己，我这也不是白吃的，是给他孩子吃的。
接下来一个月，宋祁每天雷打不动地接我上下班，一日三餐也是送到公司。
早上起床，我看着镜子里已经微微有隆起迹象的小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是被宋祁发现我骗了他，想到那天晚上他生气的样子，我背后徒然升起一股凉意。
中午，宋祁将我用完的餐具收拾好，又拿出一张湿纸巾给我仔细擦了擦手，「晚上想吃什么？」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墨色般的眸子，顺着高挺的鼻梁看下去，是他轻启的薄唇。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画面，脸上有些热感传来。
「没想好。」我不自然地别过头，在心里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到嘴边又变卦了。
「行，想好给我发消息，上去休息吧。」他揉了揉我的头，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对于他这些举动，开始我是拒绝的，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
下午我接到张晓晴打来的电话，她约我在产业园里一个咖啡馆见面。
我到咖啡馆的时候，她已经在等我了。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身上有着浓烈的香水味，走近的瞬间我胃里传来一阵不适感。
「纪晓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同学聚会那天我知道是你拿了房卡。」
她把包放在桌上，露出大大的标志。
我没解释，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我挑了挑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希望你不要再缠着宋祁了，因为我和他快订婚了，我相信以你的性格，也不愿当个小三吧。」她伸出涂的鲜红指甲的手指，露出一枚明晃晃的戒指，脸上挂着明显的讥笑。
我有一瞬间愣住，想起中午宋祁还带着淡淡笑意的样子，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知道他最近在陪着你，阿祁跟我说了，他害你意外怀孕流产，只是出于愧疚罢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宋祁对我只是出于愧疚，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感到有些难过。
「你确定是我缠着他吗？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那抱歉我没时间听。」
我没理会张晓晴在后面大喊大叫，径直回了办公室。
「哟姑奶奶你这是咋了，出去一趟回来这么大火气，你家宋总今天惹着你了？」
程硕随意地坐在我办公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别把我和宋祁扯在一起。」
我送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整理文件，明天云华项目进行最后完整提案。
「你俩都这么明显了还不让人说，哎你跟宋祁怎么就好上了。」
程硕这个人就是欠揍，我没理他，起身去拿刚刚打印好的效果图。
下午下班我刻意拖拉了一会儿，提前给宋祁发消息说，今天不用接我下班了。
宋祁没回，我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出门却见他正靠着公司外面的走廊，扶手看手机。
「忙完了？」他将手机放入口袋，走过来伸手习惯性地想接过我的包，我换了只手让他落了空。
「怎么了？」兴许是看出我不高兴，宋祁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脸上有些疑惑。
我想起下午张晓晴说的话，还有她手上的戒指。
都已经快要订婚了，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害得我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
于是没有理宋祁，气冲冲地下了楼，他几次想拉住我都被我挣脱了。
我再一次想甩开宋祁时，他已经提前预知，直接揽过我的腰，将我紧紧按在胸前。
他低头，眉眼轻蹙，脸上是我没有见过的认真神情，甚至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了，骗他的是我，享受他因愧疚而带来的好处的也是我。
他没有义务照顾我的心情，我承认我嫉妒了。
或者是说，那份嫉妒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从高中开始，只是我的骄傲让它掩藏得很好。
「宋祁，你不要再对我好了，也不用对我有愧疚，那种事情都是你情我愿，我们算是两清了，你不欠我的。」
13
我抵着他的胸膛，有些无力地开口，极力压制着心里的难过。
我以为宋祁会爽快答应，但对上他眸子，看见的却是他眼眸里化不开的落寞。
我听见他说，「就真的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我很想跟他说不是的，但我的骄傲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允许我被扣上小三的帽子。
「下午你未婚妻来找过我了，我想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孩子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宋祁有一瞬愣住，显然是没想到他未婚妻来找过我。
我正准备挣脱，却又被他重新按回去，而后听见他满是疑惑地开口，「未婚妻？我哪里来的未婚妻？」
想到张晓晴手上的戒指，我瞪了他一眼，「张晓晴戒指都戴上了你还不承认，你个渣男。」
谁知道他更无辜了，「张晓晴是谁？」
这下我彻底愣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张晓晴说慌，要么就是宋祁说谎。
「我真不知道她是谁，她来找你做什么？」
宋祁稍稍松开了些我的腰，轻轻将我环住，语气和神情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这下很明显知道，说谎的是张晓晴。
「所以你一下午因为这个生气？」宋祁伸手轻轻捏了下我的脸。
我诚实地点点头，谁知道她是骗我的。
「纪晓晓，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够明显了。」我听见宋祁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什么意思？」我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听见他说纪晓晓，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老说被我气死，你怎么不说你气死我。」我有些不满地咕哝，虽然理不直但气也壮。
14
宋祁扶额失笑，脸上有着明显的无奈。
初冬的风带着些刺骨，但是宋祁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觉得脸上滚烫。
他说，「我不是因为补偿。纪晓晓，我喜欢你，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够明显了。」
脑袋里传来一片轰鸣，像是有无数烟花爆开来。
宋祁刚刚说他喜欢我？
也许是刚刚表白，宋祁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此时他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要糖的小孩，有些期待又有些傲娇，让人想要捉弄一番。
「我们还不熟，了解得还不深入。」
我仰起脸，满脸严肃，谁叫他之前耍我来着。
「要多深入才算深入呢？」宋祁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声音也刻意拉长。
待我反应过来，脸已经涨得通红，「宋-祁。」
「听见了，我又不聋，不用叫得这么大声，有这力气下次留到别的地方叫。」
宋祁佯装掏了掏耳朵，一副欠揍的模样。
我脸更加通红，狠狠踩了他一脚，推开他快步走开，听见他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走出没有多远便被他拉住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没想好。」
我说这话也不是矫情，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宋祁为什么就突然喜欢上我了，又或者是他把愧疚当成了喜欢。
「我不想等太久，晓晓，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他的眼眸如同星辰闪烁，我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而后，我看见笑意在他脸上铺开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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