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竹拉住我的手,浅浅一笑:「证据不足,若他拒不承认,仅凭一方墨,无法定罪。」
「且若不是他,我也不能与你成夫妻。」
夜间两人缱绻细聊,我才知州里连日下雨,他带去的干粮发了霉。
他担心吃外食有意外,硬生生饿了三天。
难怪今日见他瘦了许多。
我心疼坏了:「身体要紧,大不了下回再考。」
他轻轻吻住我:「那可不行,我答应过你,让你做秀才娘子的。」
「怎能失约?」
转而谈起此行目的。
原来她们想把两个弟弟记在季家的名下。
朝廷有规定,中了秀才往后田地不用上交赋税,家里人也不用服兵役徭役。
虎儿和牛儿都是男丁,按既往规定,他们必然有一个要被征兵。
但若记在季家户头上,便可免去此条。
母亲拿着帕子假哭:「大妮,他们可是你亲弟弟,刀剑无眼,若是上了战场,那还有命回来吗?」
「你这个做姐姐的,可得管呀!」
两个弟弟埋头苦吃,父亲一直在抽水袋烟,吧嗒吧嗒的声音听着心烦。
我借着准备午膳躲进厨房,没一会松竹也来了。
他挽起袖子帮我择菜,问:「娇娇,记在季家倒也是寻常操作,你如何想的?」
婆母看了过来。
我掰开白菜叶,犹豫开口:「我有些顾虑。」
「若是记在咱家,就得让两个弟弟名义上为季家奴仆。咱们又不能真的使唤他们,日后他们借着咱家身份胡来,却是会影响到夫君你的声誉。」
婆母的脸色亮了。
我皱起眉:「可若一味拒绝,我又恐传出去,乡里议论夫君薄情。」
乡下地方,有时流言蜚语也能害死人。
着实是难办。
季松竹深深瞧我,伸手帮我理了理鬓边散发,笑道:「知娇娇心是偏向为夫就好。」
「这件事交于我。」
再回厅堂,婆母煮的二十个鸡蛋已经全被消灭,地上散了一地的鸡蛋壳。
季松竹哄着虎儿牛儿背诗,一个劲地夸赞他们聪慧。
哪里聪慧,明明蠢笨如猪。
读书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可虎儿被夸得飘飘然,母亲也是笑个不停。
饭桌上,松竹笑得温和:「记在我名下没问题。」
「不过我瞧着两位弟弟聪慧,将来未尝不能自己考个秀才,若是记在我家名下,以后终身为奴,免了兵役徭役,可也没法子读书出头。」
「哎,我本还想好好教教两位弟弟。」
如此一通话术,用过午膳他起身:「既是岳父岳母相求,此事不容耽搁,咱们这就去找里正吧。」
10
母亲已经开始做起举人老子娘的美梦了。
讪笑道:「此事也不急,我们还是再商量商量。」
父亲磕了磕烟袋站起来:「嗯,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归家。」
送到院门口,父亲停下脚步,拍了拍季松竹的肩膀:「你是好样的,好好待大妮。」
他们一走,我长长松口气:「夫君,以前不知你如此油滑。」
他望着我:「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你已经嫁与为夫了。」
「虎儿也就罢了,牛儿不过五岁,尚有机会。哪怕不能中秀才,读书明理也是好的。」
这倒也是。
此后,同族有人也打着主意,要将孩子和田地挂过来,可松竹每次都扼腕:「怕是不行,连我妻弟那边都拒绝,若是如今应了你,岳父母那里该如何交代。」
想来当时他套路父母,便已经想到了此处。
秀才已中,接下来便是要考举人。
这可谓至关重要。
因为中举后,便拥有了做官资格。全国秀才如此多,三年一次的乡试,能中举人的却只有千数人。
多少秀才苦读一辈子,最后白发苍苍,都无法中举。
为了前程,松竹须得去州里学堂才好。
我与婆母私下商议了一番,决定陪他一起去州里。
松竹听后也极为欢喜。
婆母办事利索,两天的工夫便交割好了家里的各种事宜。
带不走的鸡鸭鹅都送给了父母。
我朱娇娇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镇子,走出了县城,托夫君的福,去了州里。
州里热闹非凡,我们赁了一处小院。
前头卖豆腐,后头住人。
松竹平日住在学院,一月有三五日会回家。
城里人多,大家都很忙碌,秀才也多,一开始左邻右舍艳羡几句,后来便也是寻常。
如此过了两年,万事皆安。
虎儿念了书,虽说笨拙,性子却真的磨好了些。
母亲似乎回过神来,知松竹当初有搪塞之意,我提礼回娘家,她却没个好脸色。
背着人骂我喂不熟的白眼狼。
里正左右活动,最后胖女儿大花嫁给了家境殷实的商人。
又一举得男。
在村里走路都带着风,年节时穿金戴银地回家,好不得意。
还讥讽我:「这秀才娘子当得也没什么意思,连个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且我听说,举人可难考着呢,好些秀才蹉跎一辈子,也只是个秀才。」
「你成婚两年,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夫君可说了,此番我若得男,给我五十两银子。」
又得知我与婆母当街卖豆腐,就更是轻蔑。
许是她散播,乡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一说我抛头露面不体面,二说我成婚多年无所出,三说松竹江郎才尽,怕是考不上举人。
婆母本开开心心归家,却受了好大一通气。
好在元宵后,我们就启程离了乡土。
偏大花也跟着经商的夫家来了州里。
她又怀了,见天地故意挺着肚子来买豆腐,还刻意当着季松竹的面说:「这母鸡好看有何用,还是得下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