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格外地冷,锦瑟宫里点起了银丝炭。 这是宫里最好的炭火,烧起来没有一点烟尘,可我总觉得还没有当年阿衍在他的小屋里给我烧的黑炭暖和。 我手脚冰凉地钻进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醒来的时候却感到浑身暖烘烘的。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窝里多了一个人,自己的一只手被握在一个温暖的掌心里。 是十年前的阿衍又来给我暖被窝了。 趁他睡得正香,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在他脸上偷偷亲了一下。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把羽扇一样,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扫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天不亮他就会悄悄离开,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君王不能有弱点。 就像他曾经告诉我,没有人会对一个傻子有戒心。 那么,应该也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会是他的软肋吧。 我的阿衍啊,一定很辛苦。 可是我能为他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19 天气渐渐暖和了,前朝的事陆陆续续从宫人口中传进来。 说匈奴可汗趁新帝根基未稳南下作乱,镇北军中一位姓李的将军打退了来犯的敌军,麾下还有个作战勇猛的年轻小将崭露头角。 我知道这位李将军,他是我爹当年最信任的部下,因为我爹的事受到牵连,被埋没至今方才重新出头。 要是段予泽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嚷嚷着求李将军带他上阵杀敌吧。 等开了春,李将军就要领着麾下精锐来长安接受封赏,日子都定下了,三月十五。 宫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让我想起了去年夏天那场暴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阿衍和崔皓,林皇后也把自己关在凤仪宫里不出来,就连平日最碎嘴的宫人也都个个噤若寒蝉。 好像所有人都在默契地等待一场疾风骤雨,只是谁也没料到,日子被提前了。 三月初三,阳光很好,我把旧时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打算摆到院子里去去霉气。 两个平日里伺候我的小太监尖声哭叫着跑进来,扑倒在我脚下。 我还没听清他们口中说的什么,门外就进来了两个提着带血长刀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御林卫的军服,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只会来自北疆喋血的军人。 他们面无表情地冲我拱了拱手,一人揪住一个太监提到门外,像杀鸡放血一样划开了他们的喉咙。 看来,阿衍终于找到了一把趁手的刀,要在今天替他除去那两个最后的阻碍。 我跨过门口太监的尸体,朝乾阳殿跑去。 一路上,措手不及的御林卫和宦官们还在拼命组织着零星的抵抗,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我好几次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血沾在身上,还是这么难闻。 乾阳殿的门敞开着,镇北军的士兵整齐地围成一圈,闪着寒光的刀锋稳稳指向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男人。 我拼命扒拉着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士兵,站在一边的李将军挥了挥手,把我放了进去。 第一眼,我没有认出他。 他低头拄着断剑半跪在地上,浑身数不清的刀口不停地往外渗血,把青碧的长袍染成了深紫。 我轻轻地走过去跪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唤了声,「崔皓。」 他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垮下来,沉重地倒进了我怀里,温热的血从我指缝间涌出来。 「缈缈,」他定定地看着我,被血糊住的眼睛亮了一下,「阿衍他,出息了……」 他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拜托我的事,我终于做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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