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赶到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胸口。

下乡前最后一次过生日时，我爸送我的“英雄牌”钢笔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被来来***的人当球一样踢来踢去，笔尖已经彻底歪了，深蓝色的墨水漏了一地；

我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的书被沈青禾一本本抽出来，扔给村民们垫屁股，书页在他们肮脏的裤子下皱成一团。

一群半大孩子围在客厅的彩色电视机前。

有人用沾着泥巴的手胡乱按按钮，有人拿着竹竿捅屏幕，嘴里嚷嚷：“小人儿是从哪钻出来的？”

“砰！

屏幕被竹竿捅碎了一个角，电流滋啦乱响。

秦川正把我新做的衬衫往他身上比划，见状捂着嘴惊呼：

“哎呀，孩子们不是故意的……怀东哥是大少爷，应该不会和他们计较吧？”

我一把抓起门边的搪瓷脸盆，“咣当”砸在地上。

金属撞击的巨响让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立刻出去，不然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报案，告你们私闯民宅？”

秦川一副被我吓坏的模样，磕磕巴巴地劝我。

“怀东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可这里是青禾姐的家呀！”

他还特意在“青禾姐的家”上咬了重音，

沈青禾听到这，手指都不由自主弹动了一下。

“你非要闹到报警，这不是打青禾姐的脸吗？她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足呀……”

村民们也跟着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是青禾邀请我们来她家做客的，外人少插嘴！”

“还是青禾大气，不愧是以后要当大厂长的人。”

“青禾啊，不是叔说你，找丈夫就得找温顺的，像小川这样的多懂事，这种咄咄逼人的要不得。”

沈青禾沉着脸走上来，把我朝门口狠狠一推。

我教踝本来就扭伤了，这下更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该滚的是你！”

“还没结婚呢就想爬我头上去，这些年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爸爸确实曾戏言，等长大后就把她嫁给我，

也因为一直没把她当外人，所以厂子的事从不避讳她，

再加上从前的我在剧情的作用下对她千依百顺，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

她惯于用将我踩进泥里的方式掩盖骨子里的自卑，更以此衬托她的高高在上。

一天连摔两跤，我只觉浑身都疼，可我还没哭，秦川却先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乡下人没见识，以为跟着青禾姐能长点脸面，谁知惹怀东哥生这么大气……”

“怀东哥是体面人，哪瞧得上我们这帮穷酸户？都怪我厚脸皮往前凑，连累大伙儿也跟着遭白眼……”

话音没落，人群里已经炸了。

“放他娘的屁！有钱就高人一等了？”

“就是！咱穷咋了？穷人就活该被瞧不起？他家那么多好东西，指不定就是克扣咱们这种穷人的工钱买的！”

“给他个样看看，让他知道知道，光有钱在咱这不好使！”

几个满身汗臭的壮汉挤开人群，铁钳般的手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像拖牲口一样把我拖到院子里半人高的大水缸旁边。

满满一大缸子水映出我灰尘满布的脸、散乱的头发，还有充血的双眼。

沈青禾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都是残忍。

“我看就是天气太热，热得你昏了头，所以才敢处处跟我对着干。”

“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好好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