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言了。

回忆像是最正直的判官，将痛苦化作长鞭，在他四肢百骸一遍又一遍地鞭笞着，每当雨天来临，那只为了捡回头纱而摔断的右脚伤处都会沉闷的钝痛着，像是江晚烟留给他的惩罚。

陆聿将头纱抱在怀中，眼泪洇开了枕面。

他烧得神志不清，反复低喃着江晚烟的名字，曾经的疏忽都变为如今的悔恨，报告单上“胰腺癌晚期”的字样，成为烙印在陆聿视网膜中永恒的一幕。

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按照时间推测，江晚烟生病时，正好是赵歆进公司不久，但凡他将注意力从那个小员工身上，转到江晚烟身上一点，但凡他认真去问江晚烟反复假装自己的死亡意味是什么，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一次次伪装，一次次逗乐，他私以为江晚烟是在仗着自己的爱胡作非为，却没想到这背后真正深沉的、痛苦的爱意，皆来源于她。

陆聿无法说清自己看到江晚烟的手机时，心到底有多痛。

这么多年来，她的密码从未变过，一直是彼此两人的生日。

他看到江晚烟收到的短信，那里面有着他从未见过的赵歆的嘴脸，他本以为赵歆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但她心机颇深，甚至来挑衅已经重病的江晚烟。

江晚烟是怀着什么心情，不追究也不过问呢？

她的身体已经走到了绝境，心灵再次被爱人一手推入深渊，摔得四分五裂。

陆聿把赵歆赶出了公司，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发那么大的火，他将打印出来的照片摔在赵歆面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给你放烟花了？！”

“不是迟早的事吗？”赵歆眼眶红了，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陆聿，当时我问你，可不可以为我放烟花，是你亲口说的可以！！”

“那不代表这组图是真的！！”

陆聿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吼得她瑟瑟发抖起来，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分明是你乐意！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能够跟你聊这么久？！一个巴掌拍不响，陆聿，你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去江晚烟坟前磕几千个响头求她原谅！”

陆聿真的去磕了。

从前他对那些迷信的行为不屑一顾，可那天他在坟前磕得额前淌出血，他一遍一遍祈求着原谅，祈求可以和她来世再相见。

他磕了很多很多等身长头，从山脚磕到山顶，骨折过的右腿泛着疼痛，护具全部被砂石磨烂了，可他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山顶的寺庙上。

他转了九十九遍转经筒，点燃了一盏长明灯。

他要她来世无忧无虑。

可是为什么呢，陆聿哭着仰起头，看向低垂眉目慈悲的佛。

为什么即使是这样，她也从不愿入我梦中。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喇嘛的目光冷漠而温和，“施主，且放下吧。”

陆聿却觉得自己合该被罪孽烧上一生一世，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