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美文_txt下载_全文畅读_大结局后续手机版

首页 >全部小说> 短篇言情>拾骨焚经录

拾骨焚经录

拾骨焚经录

卿弛 著

女频 短篇言情 已完结

主角【陈渡,吴念之,赵奎】在短篇言情小说《拾骨焚经录》中演绎了一段精彩的故事,由实力作家“卿弛”创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5352字,章节篇幅给力,更新日期为2025-06-30 17:05:01。在本网【ppfenxiang.com】上目前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在那血池符箓的中央,陈渡看到了“自己”!不是停尸床上的那具尸体,而是另一个“陈渡”!他赤身裸体,被无数条由暗红血光凝聚成的、带着倒刺的锁链死死捆缚着,悬吊在血池符箓的上方!那“陈渡”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他身上的皮肤,正被一股无形的、极其残忍的力量,一寸一寸、缓慢而坚决地……剥离开来!血淋淋的皮肉被撕扯、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和惨白的筋膜!淋漓的鲜血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下方的血池符箓上,让那符箓的光芒更加妖异刺目!“呃……嗬嗬……啊——!!!”陈...

主角:陈渡,吴念之,赵奎   更新:2025-06-30 17:05:01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

主角【陈渡,吴念之,赵奎】在短篇言情小说《拾骨焚经录》中演绎了一段精彩的故事,由实力作家“卿弛”创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5352字,章节篇幅给力,更新日期为2025-06-30 17:05:01。在本网【ppfenxiang.com】上目前完结。小说详情介绍:,在那血池符箓的中央,陈渡看到了“自己”!不是停尸床上的那具尸体,而是另一个“陈渡”!他赤身裸体,被无数条由暗红血光凝聚成的、带着倒刺的锁链死死捆缚着,悬吊在血池符箓的上方!那“陈渡”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他身上的皮肤,正被一股无形的、极其残忍的力量,一寸一寸、缓慢而坚决地……剥离开来!血淋淋的皮肉被撕扯、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和惨白的筋膜!淋漓的鲜血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下方的血池符箓上,让那符箓的光芒更加妖异刺目!“呃……嗬嗬……啊——!!!”陈...

《拾骨焚经录》精彩片段 第1章

我死后在雪地捡了半部经......人冻到极致时,骨头缝里会生出火来。

不是暖意,是种恶毒的、钻心剜骨的灼痛,烧得你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神智却异常清醒。

陈渡此刻就在这冰与火的炼狱里煎熬。

每一片鹅毛大的雪砸在他脸上,都像烧红的烙铁。

他蜷在路边一块被雪半埋的巨石后,破棉袄里絮的芦花早已板结,硬邦邦地硌着皮肉,挡不住一丝寒气。

他抖得厉害,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手指早已没了知觉,僵硬得如同枯枝,徒劳地往破袄更深处缩了缩,却只摸到一片冻透的冰凉。

饥饿像条贪婪的毒蛇,盘踞在他空瘪的胃里,反复噬咬。

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如同塞满了砂砾,只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眼前阵阵发黑,雪花飞舞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

死了吗?念头像水底的泡泡,咕嘟一下,浮起,又无声地破灭。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浮沉,感觉不到身体,听不见风雪,只有一种不断向下沉坠的虚无。

蓦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攫住了他!仿佛一只冰冷彻骨的铁爪,狠狠探入那黑暗的虚无,精准地攥住了他那点飘摇欲散的魂灵,猛地向外一拽!天旋地转,意识被蛮横地拖拽着,狠狠撞回那具早已冻僵的躯壳!“呃——嗬……” 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抽气从陈渡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回响。

沉重的眼皮像被冻住的破门帘,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才勉强掀开一道细缝。

浑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双脚。

没穿鞋,赤脚踩在尺把深的积雪上。

那脚的颜色怪异得紧,不是活人的肉色,也不是冻死的青紫,而是一种……死鱼肚皮般的灰白,干瘪枯瘦,皮肤紧裹着嶙峋的骨头,脚趾甲又长又弯,污浊不堪。

陈渡的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往上挪。

粗布裤子,破烂得几乎成了布条,勉强挂在同样枯瘦如柴的腿上。

再往上,是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衣,空荡荡地罩着骨架。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对上了一张脸。

那脸几乎就是一张人皮蒙在骷髅头上。

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眼珠,浑浊无光,像两潭积满淤泥的死水,直勾勾地盯着他,毫无生气。

几绺稀疏枯槁的白发,粘在光秃秃的头皮上。

整张脸上,只有那微微翕动的、干裂起皮的嘴唇,透着一丝活物的气息。

这是个……人?还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东西?陈渡冻得麻木的脑子里,只剩一片混沌的恐惧。

枯槁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陈渡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灰白枯瘦的手,从破旧的衣襟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纸,也不是布,那材质在昏暗雪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油腻腻的暗***泽,像某种陈年的兽皮,边缘磨损得厉害,卷曲着。

它被卷成筒状,中间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开,只剩下一半。

那枯瘦的手,捏着这半卷东西,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不容抗拒地朝着陈渡的嘴塞来!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霉烂气味瞬间冲入鼻腔,呛得陈渡那点残存意识几乎又要昏厥过去。

他想挣扎,想扭头,想呕吐,可冻僵的身体连一丝颤抖都做不到。

那冰冷、油腻、散发着陈腐死气的半卷东西,硬生生地捅进了他冰冷麻木的口腔,抵在了舌根上。

“念……” 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干涩地钻进陈渡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出……书……名……”书名?陈渡的意识在冰冷和恶臭中挣扎。

什么东西的书名?他嘴里塞的这鬼玩意儿?那枯槁老者浑浊的死鱼眼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渡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眼神冻碎了。

他只能竭力集中涣散的精神,去感受嘴里那油腻卷册上的字迹。

那似乎不是墨写的。

触感阴冷、凹凸不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翳感。

他费力地用麻木的舌尖去触碰、辨认那卷册边缘依稀可辨的两个最大的古篆字。

“……阴……符……” 他喉头滚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含糊地、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吞没。

就在“符”字出口的刹那!陈渡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一股极寒彻骨、又带着强烈刺痛的气流猛地灌入!这气流并非来自外界风雪,而是从他体内某个不可知的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全身,蛮横地冲刷过每一条冻结的经脉、每一块僵死的肌肉!“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雪地。

双眼因这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冲击猛地瞪圆,瞳孔骤然收缩!视野瞬间变得诡异无比。

眼前的世界,像一幅被水浸透后晕染开来的劣质画卷。

原本只是单纯的雪夜荒郊,此刻却诡异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灰翳。

这灰翳无处不在,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沉降,覆盖在积雪上,缠绕在枯树的枝桠间,使得一切都显得朦胧、污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和死气。

他下意识地转动剧痛无比的眼珠,目光扫过身下洁白的雪地。

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雪夜更冷百倍!陈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冻僵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咯咯作响。

只见他身下那片原本洁白平整、毫无瑕疵的积雪上,不知何时,竟赫然浮现出几道极其刺眼的暗红痕迹!那不是雪融化的水痕。

那颜色暗沉、粘稠,如同干涸凝结了许久的污血,深深地浸染在积雪里。

痕迹杂乱无章,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反复拖拽、摩擦而过,硬生生在雪地上犁出的沟壑。

这些暗红刺目的拖痕,一道、两道……足足七道!它们从陈渡身侧不远处的雪地里突兀地出现,如同七条狰狞淌血的巨大蜈蚣,扭曲着、挣扎着,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去!陈渡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惊恐地、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七道惊心动魄的血痕拖拽的方向望去,视线越过荒芜的雪野,穿过稀疏枯死的树林,一个模糊轮廓的地方——那有着高大围墙和隐约可见的、象征着世俗权力与秩序的飞檐斗拱。

正是本县县衙!七道由暗红血痕拖拽出的“路”,如同七条指向地狱的引魂幡,其终点,竟赫然指向那本应庇护一方、朗朗乾坤的县衙大堂!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猛烈起来,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那枯槁老者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陈渡瘫在雪地里,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他死死盯着远方县衙那模糊狰狞的轮廓,又猛地低头看向雪地上那七道刺目惊心的暗红拖痕,一股无法遏制的、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它勒爆。

跑!离开这里!离这些痕迹越远越好!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疯狂尖叫。

可身体沉得像灌满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更要命的是,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攫住了他——县城!去县城!那里人多,有灯火,有活气!只有到了人多的地方,或许才能摆脱这无边的诡异和寒冷!县衙……县衙就在县城里!去县城!这个念头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动起来,哪怕爬,也要爬过去!陈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驱动着冻僵如朽木的胳膊,一点一点,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在冰冷的雪地上极其艰难地翻过身。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咯咯声和刺骨的剧痛。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每一次动作都笨拙而缓慢,在身后洁白的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爬痕。

他不敢再看身下那七道刺目的暗红拖痕,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风雪中县城的模糊影子,那是他眼中唯一的生路。

嘴里那半卷冰冷的《阴符经》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和身体的颠簸,一下一下地硌着他的牙齿和上颚,那油腻腐朽的死气直冲脑门,让他阵阵眩晕。

就在他爬过一块被雪半掩的石头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在那石头背风的一侧,紧贴着地面,积雪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同。

不是暗红,而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融入阴影的……墨黑?像是一滴巨大的、粘稠的墨汁滴落在雪地上,晕染开一片不规则的污迹,边缘还带着几缕极其细微的、仿佛烧焦般的扭曲痕迹。

这墨黑的痕迹,与那七道暗红的拖痕,截然不同。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比风雪更幽深、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陈渡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想起了那枯槁老者消失时,脚下积雪似乎有过一丝极不自然的扰动……难道……?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停留。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猛地低下头,像一头受惊的野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更加疯狂地朝着风雪中那座象征着“生”的县城轮廓,挣扎爬去。

身后,雪地上,那道孤独的爬痕,与那七道暗红的拖痕、还有那块石头下不祥的墨黑污迹,在漫天风雪中,构成了一幅诡异而绝望的图画。

城隍庙里无生魂陈渡几乎是滚爬着撞开了县城那扇破败的西门。

说是城门,不过是两片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勉强合拢的厚木板。

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雪夜里格外刺耳,惊得门洞里几只蜷缩的野狗猛地蹿起,夹着尾巴呜咽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没人看守。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是滴水成冰的雪夜,连城门卒都缩在热炕头上赌钱吃酒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在陈渡***的脸上、脖颈上。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狠劲,手脚并用地爬过了那道象征着“生”的门槛。

一进城,那点硬撑着的力气瞬间泄了大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重重地摔在城门内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溅起一小片脏污的雪沫。

肺像破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几乎滑到了喉咙口,他下意识地用麻木的舌头死死抵住,那陈腐的死气熏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预想中的“生路”并未出现。

想象中的县城,该有昏黄的灯火从门缝窗棂透出,该有隐约的人声笑语,该有活人的烟火气驱散这无边的寒冷与死寂。

可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风雪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肆虐的声音,尖锐而单调。

街道两旁的房舍,低矮、歪斜,像一群冻僵的、蹲伏在黑暗里的怪物。

没有一扇窗户透出光亮,没有一丝人声。

整个县城,仿佛一座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场。

只有头顶墨汁般翻涌的沉沉雪云,和脚下这条被积雪覆盖、不知通往何方鬼域的青石板路。

一股比城外雪野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勒紧了陈渡的脖子。

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风雪和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他挣扎着抬起头,想寻找一点人迹。

目光掠过死寂的街道,最终被远处一点微弱得几乎要被风雪吞噬的光亮吸引住了。

那光亮,幽幽的,昏黄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惨绿,隔着漫天风雪,朦朦胧胧地悬在街巷深处。

是……灯笼?那灯笼悬挂的地方,陈渡依稀记得,似乎是县城中心街口拐角处,那座有些年头的城隍庙。

平日里,香火也算不上鼎盛,但总归是个人气所在。

此刻,那一点飘摇的幽光,成了这死寂鬼域里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人间”的稻草。

去那里!庙里总该有人吧?哪怕是个打更的老头,或是避寒的乞丐!求生的***再次压倒了弥漫全身的诡异寒意。

陈渡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点点朝着那点幽光的方向,在冰冷湿滑的石板路上挪动。

每一次拖动身体,都像在刀尖上摩擦,留下一条断断续续、沾着污泥和暗红血渍的痕迹——那是他冻裂的手脚在石板上磨出的伤口。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的风声里,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低语,细碎、模糊,像是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又像是风吹过破败窗棂的空洞回响,听不真切,却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搅得人心烦意乱。

离城隍庙越来越近了。

那点灯笼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不定,映出庙门模糊的轮廓。

庙门……似乎是半开着的?黑黢黢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在陈渡距离庙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朝那幽光看去。

“嗡——!”脑子里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的世界再次剧烈地扭曲、晕染!透过那双因《阴符经》而强行打开的“阴眼”,眼前的景象彻底打败!那点昏黄惨绿的灯笼光亮,此刻在陈渡的视野里,完全变了模样!它依旧悬在城隍庙的飞檐下,但发出的光,却是一种粘稠如实质的、令人作呕的惨绿!这绿光如同活物,在风雪中缓缓流淌、滴落,将庙门附近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森罗鬼蜮!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在那惨绿幽光的映照下,城隍庙那半开着的、黑洞洞的大门内,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晃动!不!不是人!陈渡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庙门内的阴影。

几个“人”形的轮廓,正从那幽深黑暗的庙堂里,脚步僵硬地、无声无息地“飘”出来!它们的身体极其怪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过,时而拉得细长如竹竿,时而又扭曲蜷缩成一团模糊的暗影。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头部笼罩在一团不断变幻形状、散发着浓郁不祥的灰黑色雾气里,那雾气翻滚着,隐约能“感觉”到一种空洞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注视”。

它们身上,似乎裹着某种破烂的、颜色难辨的布片,但仔细看去,那布片更像是从它们那虚无扭曲的身体上“长”出来的,或者说,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同样在缓缓流动、变形。

而最让陈渡魂飞魄散的,是它们手中提着的东西!不是灯笼,是锁链!两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通体散发着冰冷幽光的铁链!那幽光,正是灯笼惨绿色的来源!锁链的一端,被那些扭曲身影的“手”——或者说,一团更凝实的灰雾——紧紧攥着。

而锁链的另一端……竟然拖在地上,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石板路面!不!不是嵌入石板!陈渡看得分明,那两条冰冷沉重的锁链,竟然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诡异地穿透了覆盖着积雪的石板路面,像是直接“扎”进了地下!锁链绷得笔直,仿佛正从地底深处拖拽着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随着那些扭曲身影僵硬地向前“飘”动,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极其细微却又直刺灵魂深处的摩擦声——“滋啦……滋啦……”这声音,比风雪更冷,比黑暗更绝望!它们出来了!正朝着陈渡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飘”来!那惨绿的幽光,如同死亡的标记,正随着它们的移动,一点点将陈渡笼罩进去!跑!快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陈渡的四肢百骸,竟奇迹般地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僵硬!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顾不上浑身骨头散架般的疼痛,也顾不上手脚磨破的伤口在冰冷石板上摩擦带来的钻心剧痛,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朝着与城隍庙相反的方向,没命地逃窜!身后,那惨绿的光晕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仓皇的身影。

锁链摩擦地面的“滋啦”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小巷。

巷子里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散发着垃圾和污水的恶臭。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冰冷的污水溅了他一身,刺骨的寒冷让他牙齿打颤,但他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巷子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陈渡感觉自己肺快要炸开,脚步踉跄几乎要栽倒时,前方巷口,一点昏黄的、正常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猛地撞入他的眼帘!是灯光!真正的、带着暖意的、油灯的光亮!从巷口一户人家的门缝里顽强地透了出来!有人!真的有活人!一股狂喜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瞬间冲上陈渡的头顶!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点温暖的光亮,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砰!”他几乎是撞在了那扇紧闭的、斑驳的木门上。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谁?!谁在外面?!” 门内立刻传来一声警惕而粗哑的喝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救……救命……” 陈渡趴在冰冷的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有……有鬼!城隍庙……鬼差……锁链……追我!”门内沉默了一瞬。

紧接着,门闩被拉动的声音响起。

“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胡子拉碴、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眼袋浮肿,眼神浑浊,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和常年市井打滚的油滑。

这人穿着半旧的灰蓝色衙役号服,腰间松松垮垮地挂着一柄铁尺,正是本县衙门的差役周瘸子——他左腿有些跛,平日里巡街偷懒,总爱缩在屋里赌钱吃酒。

“鬼嚎什么?” 周瘸子皱着眉头,打量着门外这个狼狈不堪、浑身污泥血渍、冻得嘴唇青紫、眼神里还残留着巨大恐惧的少年,“大半夜的,撞鬼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和嘲弄,但当他浑浊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渡脚下时,那点嘲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昏黄的油灯光芒从门内倾泻出来,照亮了陈渡站立的方寸之地。

光线下,陈渡那双磨破了底的破草鞋,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渍,清晰地印在门口那层薄薄的积雪上。

然而……只有脚印。

陈渡的身体,在昏黄的油灯光下,在身后的雪地上……竟然没有投射出任何影子!门内透出的光,清晰地照亮了他褴褛的衣衫、冻僵的身躯、惊恐扭曲的脸……唯独他的脚下,那片被灯光照亮的雪地,空空荡荡!周瘸子脸上的横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圆,瞳孔深处映出陈渡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又猛地聚焦在陈渡那张写满恐惧的脸上。

他那张油滑市侩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嗬……嗬……” 一股带着浓烈酒气和食物***味道的冷气,从周瘸子大张的嘴巴里倒抽出来。

他握着门板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了起来,比陈渡抖得还要厉害!他像是看到了比城隍庙鬼差更恐怖的东西,死死盯着陈渡,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下一秒,在陈渡惊愕绝望的目光中,那扇刚刚打开一丝缝隙、透出温暖光亮的木门,被周瘸子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巨响,死死地重新关上!门板剧烈地震动着,门闩被飞快地插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摩擦声!温暖的光亮,连同那一点点生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门板隔绝。

陈渡僵立在门外刺骨的寒风中,彻底懵了。

为什么关门?他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比看到鬼还要恐惧?一股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了全身。

他下意识地、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那片被门缝里最后一点灯光照亮的雪地。

雪白,平整。

只有两行沾着污泥和血渍的、属于他自己的脚印。

除此之外,干干净净。

空无一物。

没有影子。

风雪呜咽着卷过死寂的巷子,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城隍庙方向,那令人心悸的锁链摩擦声,似乎……更近了些。

铜镜照影问前尘“哐当!”门板合拢的巨响,如同丧钟,狠狠敲在陈渡的耳膜上,也敲碎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

门内周瘸子那惊骇欲绝、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怖之物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了他的脑子里。

为什么?巨大的问号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陈渡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僵硬地低头,再次看向自己脚下那片被门缝透出的微光短暂照亮过的雪地。

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

只有他那双破草鞋踩出的、沾着污泥和暗红血渍的脚印,孤零零地印在那里。

没有影子。

风雪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麻木。

巷子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滋啦……滋啦……”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中显得愈发清晰、迫近!惨绿的幽光,如同从地狱深处蔓延而来的潮水,正一点一点吞噬着巷口的光明,将两侧歪斜的墙壁映照得如同鬼蜮的獠牙!跑!离开这里!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陈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追来的东西,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僵硬,猛地转身,朝着巷子更深处、与那惨绿幽光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巷子幽深狭窄,堆满了杂物,散发着垃圾***的恶臭。

他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污水不断溅起,打湿了他本就褴褛的裤腿。

每一次落脚,冻裂的伤口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不敢停!身后那锁链摩擦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咬着他的脚跟!“滋啦……滋啦……”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彻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舌,***着他的后颈!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那寒意吞噬时,前方巷口猛地一拐,出现了一条稍微宽阔些的横街!横街!意味着可能有其他出路!陈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中的狂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拐角猛扑过去!然而,就在他冲出窄巷,扑向横街的瞬间——“什么人?!”“站住!”几声粗粝的暴喝如同炸雷,骤然在横街上响起!紧接着,是“锵啷啷”一片金属摩擦碰撞的刺耳声响!昏黄的火光猛地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陈渡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和刺目的火光惊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啃了满嘴的雪沫和污泥。

他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横街上,赫然站着四个身着皂色号衣、腰挎铁尺、手提灯笼的衙役!他们显然是被刚才陈渡撞门和周瘸子那声惊恐的关门巨响惊动,正循着动静追查过来。

此刻,灯笼昏黄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勉强照亮了陈渡摔倒在地的狼狈身影,也照亮了衙役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

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焦黄鼠须的矮胖汉子,正是本县捕头赵奎。

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满脸横肉、眼神不善的差役。

“嗬!原来是你这小叫花子!” 赵奎看清陈渡的模样,松了口气,随即脸上浮起被惊扰的恼怒和不耐烦,他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陈渡,“大半夜不找个地方挺尸,鬼哭狼嚎地撞门,还惊动我们巡夜,活腻歪了?” 他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陈渡蜷缩的小腿,“滚起来!说!刚才撞周瘸子门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陈渡被踢得浑身一哆嗦,冰冷的恐惧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解释,语无伦次地指向身后那漆黑的小巷:“鬼……鬼差……锁链……在追我!城隍庙……有鬼!”“鬼?” 赵奎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抖动,带着浓重的不屑,“放***狗臭屁!这世上哪来的鬼?我看你是冻昏了头,饿花了眼!再敢***,扰乱治安,老子先赏你一顿板子,再把你扔进大牢清醒清醒!”他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个失心疯的可怜虫。

“真的!是真的!” 陈渡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指着巷口的方向,声音嘶哑绝望,“它们……它们就在后面!锁链的声音!绿色的光!它们要抓我!”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漆黑幽深的巷口。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消失了。

巷口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呜咽着灌入。

那惨绿幽光也如同被掐灭的蜡烛,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催命的追索,只是他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衙役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子里除了黑暗和风雪,空空如也。

“妈的!果然是个疯子!” 赵奎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的横肉一沉,厉声道,“给我锁了!带回去!让他清醒清醒!”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应声上前,动作粗暴地抓住陈渡的胳膊,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就要往他身上套!“不!不要抓我!我没疯!真的有鬼!” 陈渡惊恐地挣扎起来,冻僵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但哪里是两个壮年衙役的对手?眼看那冰冷的铁链就要锁住他的手腕!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一个清冷、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突兀地响起:“慢着。”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衙役们的喧哗和风雪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横街另一端的阴影里,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青色儒衫,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半旧的灰鼠皮坎肩,在这风雪夜里显得格外单薄清寒。

他提着一盏小巧的素白灯笼,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他脚下方寸之地。

灯光映出他的脸。

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清癯,肤色带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眼窝略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峭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眸色很深,像两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映着跳跃的灯火,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洞彻人心的冰凉。

他站在那里,风雪似乎都绕开了他,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沉静。

“吴……吴县丞?” 赵奎看清来人,脸上的凶横瞬间收敛了几分,挤出一丝有些生硬的笑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恭敬,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厌烦,“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面?风雪大,当心身子骨。”

来人正是本县县丞,吴念之。

一个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据说有些神神叨叨的读书人,在县衙里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

吴念之没有理会赵奎的客套,目光如同冰凉的探针,越过衙役,径直落在被死死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陈渡身上。

他的视线在陈渡沾满污泥血渍的破袄、冻得青紫的脸庞上停留片刻,最终,定定地落在了陈渡的脚下——那片被几盏灯笼光同时照亮、却依旧空空荡荡的雪地。

陈渡也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县丞大人。

他感受到那目光的审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让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吴念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对着陈渡:“你……”他刚吐出一个字,目光却骤然一凝!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惊异的东西,死死盯住了陈渡的嘴巴!陈渡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阴符经》的腐朽阴冷气息,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这才惊觉,刚才在极度恐惧和挣扎中,嘴里那半卷油腻冰凉的《阴符经》,似乎被他不小心咬破了!一丝粘稠、带着浓郁腥气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渗出!那颜色,竟不是鲜红,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暗沉!如同凝固的陈血!这诡异的一幕,不仅陈渡自己感觉到了,离他最近的赵奎也看得分明!“血?!” 赵奎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嫌恶地皱紧眉头,“这小兔崽子还吐血了?真他妈晦气!赶紧……”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吴念之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命令意味的声音打断:“放开他!”吴念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陈渡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又猛地扫向陈渡身后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脸上那种沉静的冰冷瞬间被一种凝重和探究所取代。

赵奎一愣,显然没料到吴县丞会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叫花子出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吴县丞,这……”“我说,放开他!” 吴念之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提着灯笼,大步走了过来,素白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昏黄的光晕随之移动。

那清冷的光,随着他的靠近,终于彻底笼罩了陈渡。

就在灯光完全覆盖陈渡身体的刹那——“咦?”“那……那是什么?”“怎么……怎么会这样?”几个衙役,包括赵奎在内,同时发出了惊疑不定的低呼!他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眼睛死死盯着陈渡身后的地面,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惊悚!陈渡被他们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顺着他们的目光,艰难地扭动脖子,朝自己身后望去——只见在他身后那片被灯笼光清晰照亮的雪地上,下的凌乱痕迹和挣扎的印记外……赫然映出了几条扭曲、模糊、如同鬼魅般摇曳晃动的影子!那是赵奎、吴念之以及另外几个衙役被灯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然而,就在这些影子的中间,属于陈渡刚才摔倒和挣扎的位置……却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干干净净!空无一物!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片灯光之下!“嘶……” 赵奎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看向陈渡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疯子和叫花子的轻蔑,而是混合着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他指着陈渡身后的那片空白,手指都在颤抖:“他……他没有……没有影子?!”“妖……妖怪?!” 一个衙役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几个衙役之间蔓延开来!他们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陈渡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跳开几步,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颤,更显得陈渡身后那片空白诡异无比!陈渡瘫在冰冷的雪地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为什么周瘸子看他如同见鬼!为什么这些衙役如此惊恐!他没有影子!在灯光下,他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一个……活着的“鬼”?!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眼、妖异。

风雪呜咽着,卷过死寂的横街。

衙役们惊恐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赵奎脸色惨白,握着铁尺的手青筋暴起,眼神在陈渡和吴念之之间惊疑不定地游移。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吴念之依旧平静。

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一步一步,走到了陈渡面前。

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刻刀,深深地刺入陈渡惊恐绝望的眼底。

他没有去看陈渡身后那片空白的雪地,也没有在意那墨黑的“血迹”,只是用一种低沉、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话音落下的瞬间,吴念之空着的左手,从灰鼠皮坎肩下无声地探出。

他指间夹着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带着铜绿的古老铜镜!镜面并非平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水波荡漾般的纹理!那铜镜的角度极其刁钻,借着灯笼的光,镜面猛地一翻,恰好对准了陈渡惊恐的脸庞!铜镜如水波般荡漾的镜面里,瞬间映照出的,却并非陈渡那张冻得青紫、沾满污泥和墨黑血渍的脸!镜中扭曲的光影里,赫然显现出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3 义庄尸寒证此身铜镜如水波荡漾。

昏黄的光线下,镜面里映照出的,并非陈渡那张冻得青紫、沾满污泥和墨黑血渍的脸!那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约莫四十许,面容方正,皮肤是久经风霜的微黑,眼角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鬓角已染上霜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紧蹙的眉头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忧思。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青色官袍,补子上绣着的鸂鶒图案模糊不清——那正是七品县令的官服!镜中人眼神疲惫却锐利,正直直地“看”着镜外的陈渡,嘴唇微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前任县令,周文清!那个三个月前暴毙,据说是突发急症死在任上的周县令!陈渡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所有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认得这张脸!就在他冻僵在城郊雪野的前一天,他还远远看到这位周县令乘坐官轿匆匆出城,去处理据说发生在邻村的纠纷!那时他虽落魄,远远一瞥,却对这位据说还算清正、眉宇间总带着愁容的父母官印象颇深!怎么会是他?!这面破镜子,怎么会照出周县令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陈渡吞噬!他猛地往后一缩,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眼珠因极致的惊恐而暴突出来!“鬼……鬼啊!” 赵奎的惊叫声尖锐地撕裂了死寂!他离得近,那铜镜角度刁钻,他分明也看到了镜中一闪而过的周文清的脸!那张已经死去三个月、早已入土为安的脸!他如同见了活鬼,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地上的积雪更甚!他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光影乱舞,更添恐怖。

其他几个衙役虽未完全看清镜中细节,但赵捕头那见鬼般的反应和陈渡的剧烈挣扎,以及陈渡身后那片在灯光下依旧空荡荡的雪地,已足以将他们心底的恐惧引爆!他们齐刷刷后退,如同躲避瘟疫,眼神惊骇欲绝地盯着地上的陈渡,仿佛在看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怪物!“没有影子……镜子里……是周……” 赵奎语无伦次,牙齿咯咯作响,指着陈渡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风雪呜咽,横街上只剩下衙役们粗重惊恐的喘息和陈渡绝望的嗬嗬声。

一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惧中,唯有吴念之依旧沉静如渊。

他握着铜镜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镜面在陈渡惊恐躲闪后,只映照出摇晃的灯影和纷飞的雪沫。

吴念之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赵奎等人惊惧扭曲的脸,最终落回陈渡身上。

他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恐惧,只有一种沉冷的、洞悉一切的凝重。

他没有再试图用铜镜去照陈渡,只是缓缓将铜镜收起,重新拢入灰鼠皮坎肩之下。

“赵捕头,” 吴念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所有惊惶,“惊扰巡夜,形迹可疑,带回县衙,交由本官亲自……问话。”

他刻意在“亲自问话”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电,刺向赵奎。

赵奎惊魂未定,对上吴念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猛地一悸。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冰冷的警告。

他想起这位吴县丞平日里的孤僻古怪,想起那些关于他懂些“门道”的私下传言,再联想到刚才镜子里那惊鸿一瞥的周县令……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吴……吴县丞……” 赵奎声音发干,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小子……邪门得很!没有影子!镜子里还……还照出……周……周大人……” 他终究没敢说出那个名字,只是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这……这带回衙门,万一……万一冲撞了……”“本官自有分寸。”

吴念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丝凛然,“莫非赵捕头要抗命?还是说……此子身上,有赵捕头不愿本官知晓之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奎心上!他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吴念之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心底所有的肮脏和恐惧。

“……卑……卑职不敢!” 赵奎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吴念之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都听县丞大人的!” 他朝着身后几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役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锁了!带回衙门!交给吴大人!” 语气色厉内荏。

冰冷的铁链再次哗啦作响,这一次,衙役们动作粗暴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畏惧,如同锁一条毒蛇,远远地用铁链套住陈渡的脖子和手腕,勒得他几乎窒息。

陈渡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嘴角那抹墨黑的“血迹”在挣扎中蹭得满脸都是,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他死死盯着吴念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巨大的困惑——为什么?这个县丞到底想干什么?!吴念之对陈渡怨毒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转身,当先而行。

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曳,照亮前方一小片湿冷的石板路。

“去义庄。”

走出几步,吴念之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却让押解着陈渡的衙役们浑身一僵!“义……义庄?!” 赵奎失声惊叫,脚步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吴县丞,这……这大半夜的……去那停尸的地方做什么?” 声音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验尸。”

吴念之头也不回,脚步未停,只有两个字,冰冷地砸在风雪里。

验尸?验谁的尸?为什么要带这个邪门的“无影人”去义庄?衙役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和抗拒。

义庄那种地方,白天都阴森得瘆人,何况是这风雪交加的半夜!更何况还要带着这个……这个怪物!“大人!这……这不合规矩!这小子来历不明,形迹诡异,应当直接押入大牢……” 赵奎试图挣扎。

“规矩?” 吴念之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素白的灯笼映着他苍白清癯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竟似乎泛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幽光,如同古墓中燃烧的磷火。

他盯着赵奎,嘴角那抹惯常的冷峭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赵捕头,你是在跟本官讲规矩?”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还是说……你怕了?”赵奎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住,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不敢再争辩,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对衙役们吼道:“走!去义庄!都打起精神来!” 只是那声音,已然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一行人押着踉踉跄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渡,在吴念之那盏飘摇的素白灯笼引领下,如同走向坟场的送葬队伍,沉默而压抑地穿过死寂的街巷。

风雪更大,呜呜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哭诉。

义庄坐落在县城西北角最偏僻荒凉的角落,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上。

高高的院墙斑驳破败,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油漆剥落,露出朽烂的木纹。

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烛、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气息,隔着老远就钻进鼻孔,令人作呕。

衙役们走到门口,脚步明显踟蹰起来,眼神惊恐地望向那两扇如同怪兽巨口的黑漆大门。

赵奎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吴念之:“大人……”吴念之没有看他,只是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格外刺耳。

一股更加浓郁阴冷的***气息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吴念之手中那盏素白灯笼,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内一小片地面。

地面铺着青砖,积着厚厚的灰尘。

灯笼光晕的边缘,隐约可见几排长长的、蒙着白布的停尸床轮廓,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

“掌灯。”

吴念之吩咐道,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回荡。

衙役们哆哆嗦嗦地点燃了随身的灯笼。

几团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义庄内阴森恐怖的景象勾勒出来。

空旷的大堂,屋顶结着厚厚的蛛网。

几排简陋的停尸床排列着,大部分空着,只有靠墙的几张床上,蒙着肮脏的白布,勾勒出下面僵直的人形轮廓。

空气冰冷刺骨,比外面风雪更甚,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股***的、属于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陈渡被衙役粗暴地往前推搡着,铁链哗啦作响。

他浑身冰冷,冻僵的伤口在阴寒的空气刺激下,针扎般疼痛。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只觉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嘴里那半卷《阴符经》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阴冷油腻的气息不断上涌,刺激着他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再次被那层流动的灰翳覆盖,一切都显得更加污浊、扭曲。

“带他过去。”

吴念之指向靠墙最角落的一张停尸床。

那床上蒙着的白布,似乎比其他几张更厚些,也更……陈旧些。

衙役们极不情愿地押着陈渡靠近。

越靠近,那股混合着尘土和隐隐尸臭的味道就越浓烈。

陈渡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拒声,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吴念之走到那张停尸床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没有半分犹豫,猛地掀开了那张厚重的白布!“唔——!” 陈渡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闷哼!白布下,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尸体穿着破烂的、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粗布衣裤,脚上是一双磨穿了底的破草鞋。

尸体显然已经停放了一段时间,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色,布满冻伤的裂口和污垢。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张脸——同样冻得青紫,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痂——那是他冻死前最后挣扎的印记!那……赫然就是陈渡自己的脸!是他自己的身体!轰!陈渡只觉得五雷轰顶!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若非被衙役架着,早已瘫倒在地!巨大的眩晕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这具躺在停尸床上、早已冻僵僵硬的尸体,穿着他破烂的袄子,有着他冻伤的脸……那就是他!是他陈渡!那我……我是谁?!我是谁?!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几乎要将他撕碎!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吴念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充满了绝望的质问!吴念之却并未看他。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那具“陈渡”的尸体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尸体那微微张开的、僵硬的口腔深处。

“果然……” 吴念之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句,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他猛地俯身,两根手指如同铁钳,毫不避讳地探入了那具冰冷尸体的口中!“呃……” 旁边的衙役看得一阵反胃,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吴念之的手指在尸体冰冷僵硬的口腔内摸索着,动作精准而冷静。

几息之后,他的手指猛地一顿!紧接着,缓缓抽了出来!在他苍白修长的指间,赫然夹着一小片东西!那东西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极不规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材质极其特殊,泛着一种油腻腻的暗***泽,与陈渡口中那半卷《阴符经》如出一辙!上面依稀可见几个细若蚊足、笔画扭曲的古篆字残痕!正是那半卷《阴符经》的另一部分!被撕掉的那部分!吴念之捏着这小小的碎片,凑近灯笼昏黄的光晕仔细端详。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阴云。

“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奎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声音发颤地问道。

眼前这具尸体,边这个没有影子、镜子里照出周县令脸的“活人”……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吴念之没有回答。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电,猛地射向被衙役架着、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的陈渡!陈渡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发现猎物般的锐利光芒!“他不是鬼。”

吴念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他,是陈渡。”

衙役们瞬间呆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赵奎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停尸床上的尸体,又看看旁边这个还在喘气的“陈渡”,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那……那这……” 赵奎指着停尸床上的尸体,舌头像是打了结。

“这具尸体,也是陈渡。”

吴念之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举起手中那枚小小的、油腻的暗黄碎片,灯笼的光晕在那奇异的材质上流转,“此物,名《阴符经》。

半部通幽,半部……寄魂!”他的目光再次锁定陈渡,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幽光闪烁,仿佛要将陈渡的灵魂都看穿:“你口中的半卷经书,是‘通幽’卷,开你阴眼,让你得见阴阳。

而这尸体口中的碎片,是‘寄魂’卷残留。

你,陈渡,冻死雪野,本该魂归地府。

却有邪祟,在你魂散之际,以‘寄魂’卷残片为引,强行将你魂魄拘束于残躯!更将那‘通幽’卷塞入你口,强开阴眼,借你之躯,行不可告人之事!”吴念之的声音越来越冷,如同寒风刮过冰面:“你非人非鬼,乃是活尸!是他人手中一枚见不得光的棋子!你口中经文,即是凭证,亦是枷锁!你眼中所见阴阳,不过是那幕后之人想让你看到的景象!那雪地七道尸骸拖痕指向县衙?那城隍庙鬼差持锁链追索?呵……”他发出一声极其冰冷的嗤笑,目光如刀,扫过赵奎等人骤然剧变的脸色,最后定格在陈渡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这县城,这衙门……早已是罗网!你,不过是网中一只被强留的孤魂!一只被推出来探路的……活尸饵!”“活尸饵”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渡的心脏!他浑身剧震,眼前发黑,嘴里那半卷《阴符经》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冰冷的毒蛇,疯狂地钻向他的四肢百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操控和玩弄的寒意,灭顶而来!4 地牢锁魂见剥皮“活尸饵!”三个字,如同三道裹着冰碴的惊雷,狠狠劈进陈渡的脑髓!震得他魂魄都在剧颤!他不是人,不是鬼,是被人强行拘魂、塞了半卷邪经、推出来探路的……活尸?饵?!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的屈辱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想嘶吼,想质问,想把这荒谬的一切都撕碎!可喉咙像是被那冰冷的铁链死死锁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渣,四肢百骸传来刺骨的麻木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撕裂感。

嘴里那半卷《阴符经》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油腻阴冷的死气不断上涌,熏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那层流动的灰翳更加浓重,将义庄内的一切都扭曲得如同地狱的涂鸦。

“活……活尸?!” 赵奎的惊叫比陈渡的抽气声更加尖利刺耳,他脸上的横肉疯狂抽搐,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怖的毒虫,猛地向后跳开一大步,指着陈渡的手指抖得几乎要戳到自己眼睛,“吴……吴县丞!这……这邪物!留不得!得烧了!现在就烧了!”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毁灭欲。

其他衙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架着陈渡的手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猛地松开!陈渡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积灰的青砖地上,铁链哗啦作响。

衙役们齐刷刷后退,挤作一团,眼神惊恐万状,仿佛陈渡随时会暴起变成择人而噬的怪物。

吴念之对衙役们的反应置若罔闻。

他缓缓收起那枚从尸体口中取出的暗黄碎片,拢入袖中。

苍白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沉冷的凝重,如同覆着万载寒冰。

他提着那盏素白灯笼,昏黄的光晕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显得格外微弱,映照着停尸床上那具冰冷的“陈渡”,也映照着地上这个还在喘息、还在挣扎的“活尸饵”。

“烧?” 吴念之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衙役们粗重的喘息和赵奎的尖叫。

他微微侧头,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赵奎惊惧扭曲的脸,嘴角那抹惯常的冷峭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烧了他,就能烧掉他口中那半卷《阴符经》?就能烧掉他眼中所见、指向县衙的七道尸骸拖痕?就能烧掉那在城隍庙外、持锁链追索的‘鬼差’?” 他的语气很轻,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在赵奎心上,“还是说,赵捕头想一把火,把这义庄,连同这具尸体,连同你们今日所见所闻……一并烧个干净,毁尸灭迹?”“我……我……” 赵奎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吴念之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早已洞穿了他心底所有的龌龊和恐惧。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腰间的铁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物,是饵,亦是饵钩。”

吴念之的目光重新落回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的陈渡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危险、却又蕴***关键线索的证物,“饵钩所系之线,另一端,必握在幕后之人的手中。

烧了饵,线断钩隐,线索全无,那真正的豺狼,便可在暗处继续***爪牙,择机而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过,“赵捕头,你是想打草惊蛇,放虎归山吗?!”最后一句,如同惊堂木拍案!震得整个义庄嗡嗡作响!赵奎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带路。”

吴念之不再看赵奎,提着灯笼,当先朝着义庄深处、那扇通往县衙方向的后门走去。

步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去……去哪儿?” 赵奎下意识地问,声音发虚。

“县衙地牢。”

吴念之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剥皮案,苦主尸身,犹在牢底。”

剥皮案!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在衙役们中间炸开!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极致的恐惧,比看到陈渡这个“活尸”更甚!那件发生在三个月前、轰动一时却又被衙门强行压下的恐怖悬案,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再次被无情地揭开!“不!吴县丞!不能去!那地方……那地方去不得啊!” 一个衙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那……那剥皮的恶鬼……还在里面游荡!周……周大人就是查这案子才……”“闭嘴!” 赵奎猛地回头,厉声喝止,脸色却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死死盯着吴念之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恐惧、犹豫、怨毒……最终,还是被一种更深的忌惮和无奈压倒。

他狠狠一咬牙,对着手下吼道:“跟上!都他娘的跟上!保护吴大人!” 只是那“保护”二字,说得毫无底气,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衙役们极不情愿地重新架起瘫软如泥的陈渡。

这一次,他们的手抖得更厉害,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陈渡那双充满绝望和空洞的眼睛对视。

冰冷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哗啦声,如同送葬的丧钟。

穿过义庄后院那道同样破败的小门,一条狭窄、仅供一人通行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甬道深入地下,不知通往何方。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泥土腥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血污般的恶臭,从幽深的甬道口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吴念之提着灯笼,率先踏入甬道。

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级陡峭向下的石阶,更深处则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石阶湿滑冰冷,覆盖着一层粘腻的青苔。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瘆人。

衙役们押着陈渡,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赵奎脸色惨白,握着铁尺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跟在吴念之身后,仿佛离得近些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越往下走,空气越是阴冷潮湿,那股铁锈混合着***血液的恶臭也越发浓烈刺鼻。

陈渡被这气息呛得阵阵干呕,眼前灰翳弥漫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甬道尽头,满铆钉的巨大铁栅栏门时——“滋啦……滋啦……”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锁链摩擦声,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从甬道前方的黑暗深处,幽幽地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在众人灵魂深处刮擦!冰冷、滞涩、带着一种拖拽沉重物体的死亡气息!衙役们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滞了!赵奎猛地刹住脚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吴念之灯笼光晕勉强照亮的、空无一物的黑暗!“锁……锁链声……” 一个衙役牙齿疯狂打颤,声音如同蚊蚋。

陈渡更是如遭雷击!这声音!和城隍庙外追索他的声音一模一样!是那些“鬼差”!它们追到这里来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吴念之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提着灯笼的手依旧稳定,昏黄的光晕照亮他苍白沉静的侧脸。

他微微侧耳,似乎在仔细分辨那锁链声的来源。

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灯火,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沉冷的审视。

锁链摩擦声持续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正拖拽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从甬道尽头的黑暗深处,朝着他们缓缓逼近!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顺着甬道蔓延过来,让所有人汗毛倒竖!“鬼……鬼差来了!” 赵奎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往回跑!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敕!”一声清越短促、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低喝,骤然从吴念之口中迸发!如同金玉交击,瞬间压过了锁链的摩擦声和衙役们的惊叫!随着这声低喝,吴念之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他指间不知何时已拈着一枚边缘带着铜绿的古老铜钱!那铜钱在昏暗的灯光下,竟似乎泛着一层极淡、极冷的微光!“嗡——!”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轻鸣响起!就在吴念之身前不足三尺的空中,一圈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透明波纹,猛地荡漾开来!那波纹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气息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骤然一滞!更令人惊骇的是,随着这圈波纹的扩散,前方那清晰的锁链摩擦声,如同被掐断了源头,戛然而止!死寂。

甬道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衙役们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回荡。

锁链声……消失了?赵奎僵在转身欲逃的姿势,惊愕地张大了嘴。

衙役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陈渡也停止了挣扎,惊疑不定地看向吴念之。

刚才那声短喝和那圈奇异的波纹……是这位吴县丞做的?他……他挡住了那些“鬼差”?然而,还不等众人从这突兀的变化中缓过神来,吴念之却猛地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陈渡!“看前面!” 吴念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锐利如刀!陈渡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甬道尽头,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栅栏门!就在他目光投向那扇铁门的刹那——“轰!”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阴符经》的阴冷力量,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他口中爆发,瞬间冲垮了他的神智!眼前灰翳弥漫的世界骤然破碎、重组!阴眼!再次被强行催发到极致!眼前的景象彻底打败!那扇巨大的铁栅栏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扭曲的、散发着浓郁不祥暗红光芒的“门”!门上布满了无数扭曲挣扎、如同活物般的暗影!甬道两侧粗糙的石壁,此刻在陈渡的“视野”里,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巨大伤口般流淌着粘稠黑液的裂痕!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在甬道里翻滚涌动!而就在那扇暗红扭曲的“门”前,景象更是让陈渡的灵魂都为之冻结!地面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巨大的、由粘稠血浆构成的诡异符箓!那符箓的笔画扭曲虬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滔天的怨毒!符箓的中心,如同一个沸腾的血池,粘稠的血浆不断翻滚、鼓泡!最恐怖的是,在那血池符箓的中央,陈渡看到了“自己”!不是停尸床上的那具尸体,而是另一个“陈渡”!他赤身裸体,被无数条由暗红血光凝聚成的、带着倒刺的锁链死死捆缚着,悬吊在血池符箓的上方!那“陈渡”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叫!他身上的皮肤,正被一股无形的、极其残忍的力量,一寸一寸、缓慢而坚决地……剥离开来!血淋淋的皮肉被撕扯、剥离,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和惨白的筋膜!淋漓的鲜血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下方的血池符箓上,让那符箓的光芒更加妖异刺目!“呃……嗬嗬……啊——!!!”陈渡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剥皮的剧痛,仿佛真实地传递到了他身上!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和被彻底吞噬的恐惧...

《拾骨焚经录》资讯列表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